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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林的长戟捅穿血肉,飞溅的脑浆,战马临死的悲鸣,匈奴人扭曲狰狞的面孔,以及那几乎将他吞噬的、冰冷粘稠的死亡气息……
身体上的伤口在军医的照料下开始愈合,但灵魂的震颤却如同附骨之疽,日夜啃噬着他。每当闭上眼睛,那些血腥的画面便如同噩梦般袭来,让他浑身冷汗,惊悸颤抖。曾经长安城里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此刻只剩下一个被恐惧掏空的躯壳。
可是阿言说的是他的年少啊,他本就是这样的啊!
“我睡不着。”
良久,他对他的友人道。
霍彦终于知道为什么曹襄会英年早逝了,心头酸涩。
他扯起唇角,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道,“那我分给你点安神香。”
曹襄转过头,看向霍彦,他的友人在笑。
他说,“哎呀,作噩梦了是不,我知道,杀人谁不第一次。”
他的友人从怀里掏出了一片肩甲,那肩甲不大,冷沉的铁片放在手里带出凉意,把手指也冰掉了的感觉,可曹襄忽然就安心了,不知怎的。
霍彦轻笑,把他的手紧握,“阿襄,你拿的是冠军侯的肩甲,有他在,你莫要怕匈奴啊。”
曹襄的嘴紧抿。
“阿襄,我们的命很值啊!”霍彦又道,“他换来了单于授首,王庭崩塌!漠北十年再无大战,换来了我们所思念的长安城今夜能安然入睡。换来了大汉边境子民的平安,换来了我们此刻能坐在这里,谈论这该死的恐惧,而不是被匈奴人的马蹄踏碎家园,弯刀架在妇孺的脖子上。”
霍彦的声音并不激昂,他只是温和,温和到曹襄仿佛第一次认识他。曹襄紧握着肩甲的手,不自觉地又收紧了些。
“能疼痛是活着的证明。”霍彦的目光落回曹襄紧握肩甲指节发白的手上,“阿襄,我们做到了。该死的匈奴已经死了!”
曹襄无意识的听着,空洞的眼神中,那束从帐顶透气孔投下的微光似乎终于照进了一丝缝隙,映出了一点微弱却真实的亮光。混乱的记忆碎片中,自己怒吼着砍倒扑向伤兵的同袍的匈奴人,自己用身体死死挡住试图砍倒军旗的敌人……这些模糊却真实的片段,挣扎着从恐惧的血海中浮出。
匈奴人已经死了。
他还活着。
霍彦的手没松开,稳定地覆在曹襄那只紧握着肩甲、冰冷而颤抖的手上。他的掌心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温度,仿佛能驱散骨髓里的寒意。
“哎呀,阿襄,日落了。”
他拾掇着起身,往外叫人,“舅舅,曹襄起来了,他看日落呢!”
搁帐外守着的卫青进来了,很是高兴。曹襄面对自己的后爹和好友如出一辙的杏眼,咳了一声,然后死撑着靠霍彦身上,霍彦哼哼唧唧地撑着他,两人东一歪,西一拐地架着彼此出去。
卫青瞧着他俩的背影笑。
帐外,夕阳的金辉已转为瑰丽的紫红,将辽阔的草原和连绵的营帐染成一片温暖的色调。士兵们围着篝火,烤肉的香气和粗犷的歌声更加清晰热烈地传来,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霍彦深深吸了一口这混合着青草、烟火、自由与胜利气息的空气,挑眉道,“别死了,不然我在平阳找不到地方住。”
曹襄面颊微凹,轻笑起来。
他在这草地上大笑,似乎把这些天少的都补回来。
霍彦觉得他傻,羞于与他站一块,溜达着回去睡了。
直到又一次被噩梦惊醒。
他裹着自己的豹毛褥子,面无表情的揉豹子毛,仿佛在拿捏把这个送给他,又害他担惊受怕,睡不好觉的人。
弹幕询问他怎么还不睡,被他糊弄了几句就傻乎乎回去睡了。
霍彦瞧着越说话越像自己熟悉的那几位的几个弹幕,实在是无力吐槽,最后由他们去了。
算了,他往豹子毛堆里一躺,心道,霍去病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估计是西伯利亚吧?西伯利亚?那他能给我挖土豆回来了,那也不错,呵呵。
霍去病回来时,汉军帐也没亮着几盏灯。他不慌也不忙,组织人安营扎寨,然后把自己随意洗刷,直接就去找霍彦。
霍彦应该是早已睡下,乌漆麻黑的一片,但霍去病夜视能力相当好,行动迅速,没有惊动外间值夜的,轻手轻脚地进了他的帐子,借着窗外的月光正要伸手替他弟拉一拉被子,然后跟睡不着的霍彦来了个对眼。
“阿言是算到我今日回,特意等我吗?”
霍去病完全没有深夜进帐扰人的自觉,惊喜道。
日子过久了,霍彦对霍去病的脚步比对自己的还熟,完全不慌,他点了床头小灯,手执油灯,把霍去病从上到下看了一遭。
霍去病骚包的任他看,还配合着转圈圈。
直到霍彦起身,那脸上的伤暴露在他的视线里,他的小虎牙都收了回去。
“阿言怎么会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