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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 大 播 种2(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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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小坤说:“不像二进制。”

“莫尔斯电码?”我观察了一下,说:“也不像,这种编码模式要复杂得多,有点像古罗马传递情报的一种字母分解法。”

最简单的方法是过去把那东西捡起来。我们花了二十分钟走到那里,我真想对全世界宣称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到了那里发现,我们所以为的信号发射器,只是火车上一个没断电的灯管在闪。

一整个晚上也没有发现回信,陈小坤很失望。晚上他在停车场里架起一套照明设备,这是用火车上的灯管和蓄电池组成的。在他来之前我还处在史前时代,他的到来把我的生活水平提高到了现代社会,这让我对自己的生存能力感到羞愧。

这是我睡得最安稳的一夜,虽然夜里风大得有点出奇。第二天清晨我走出停车场,太阳从身后照过来,把我的影子长长地投在金色的地面上。我看着前面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突然我大叫起来。

“有几列火车不见了!”我对陈小坤说,“昨天外面明明有几列火车,现在空了。”

陈小坤摸摸下巴说:“唔,的确。”

我说:“不会有贼连火车都偷吧?”

他耸耸肩。我走到空地上查看,那里干净得出奇,连碎玻璃和碎屑都没有,像被人用考古刷仔细扫过一样。

我问陈小坤:“你有没有感觉到昨晚的风很大?”

陈小坤说:“是的,可能是龙卷风,局部气压变化造成的超强龙卷。”

我说:“好吧,我们又要多一样小心了。”

一个上午都没有看见“播种”,也许“播种”已经接近尾声了。毫无疑问,中国是今年世界上火车产量最高的国家。

中午,陈小坤把水从一节车厢顶上的水箱引下来,我们终于洗了这些天来的第一次澡。洗完澡后,陈小坤躺在车厢顶上晒干,他对我说:“你也来晒吧,难得的好太阳。”

我犹豫了一下,要是被人看到两个男人光着身子躺在一起,就是有嘴也说不清了。我四下看了一下,没什么人烟。我爬上车顶,看到陈小坤结实硬朗的肌肉在太阳下闪着铜光,他朝我眨巴一下眼睛。我纠结地躺下,摊开小胳膊小腿开始晒太阳。

我眯着眼睛,太阳照在睫毛上,像闪亮摇曳的野草,草地铺展开来,猫在草丛里潜行,巨大沉默的石像驻守在荒草里。

陈小坤说:“我在想,有一天擎天柱会降落在这里,对火车们说:‘兄弟们,出发!’”

我的眼前出现那个钢铁大哥的身影,阳光从他的肩膀上照下来,他的右膝上还打着补丁,那是我在学校门口和小流氓争夺它时留下的伤痕,但那一点儿也没有影响他的身手。他把宽大的手掌伸到我面前,用记忆中一点没变的声音说:“我没有忘记,我们回来了。”

我两眼含着泪花,躺在他的手掌上,他在大地上奔跑起来,风声在我耳边呼啸,吹得我脸上一阵凉意。

凉意越来越明显,风声也越来越大,我转头对陈小坤说:“你有没有觉得……”我愣住了,大喊一声:“快跑!”

一条龙卷风扭动着吞噬过来,大概有五六十米的直径,几百米高。但是这不是一般的龙卷风,它的上头连接着一个“黑洞”,吞没的一切都被吸到“黑洞”里没了踪影,就像一个倒悬在天空的、游泳池底的泄水口。

我和陈小坤跳下车顶,车厢已经被吹得“哐哐”响起来。我想去拿衣服,衣服瞬间被卷走了,我感觉脚下一轻,也被吹离了地面。我心想这次完了。

陈小坤一把抓住了我,把我拉进车厢—他在我去拿衣服的时候已经钻进了车厢,一个生存主义者和一个文艺青年的思维是完全不同的。

我说:“你又救我一命。”

他说:“还没,跑!”

我们向车尾跑去,尖厉的气流声像一个老巫婆的尖叫,火车像一个感染了重伤寒的病人,剧烈地抖动着。

突然车厢被拖着横倒下来,我们被甩在角落里,一块玻璃刺在我的膝盖上钻心的疼。陈小坤果断地说:“出去!”他起身跃起抓住窗沿,一个反身翻上去,然后递下手来把我拉了上去。

我们刚离开火车,火车就被龙卷风吸进去了,像吸一根面条那样利索。我们用尽吃奶的力气往停车场跑,顾不得碎石刺脚,就像两个光屁股的原始人在森林里穿行。

我们离停车场有二百多米,龙卷风刚好直追着我们逃跑的方向而来。更严重的是,前面还有几列火车挡着。我膝盖作痛跑得稍慢,风已经追到我的屁股后面,凉嗖嗖的。

按照这个速度我们不可能跑回停车场,我在大风中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风太快了,我跑不过……”

陈小坤一把把我拽到岔路上,向另一个方向跑去。那里有一幢还剩下半个三层楼的商场。

这时我看见了魔鬼降临般的景象:天上悬浮着几个小黑点,像一颗颗种子。“种子”渐渐扩大,吸聚着周围的气流,发出尖啸声。地上的尘土舞动起来,像被惊醒的魔鬼猛然窜上天空,描绘出龙卷风的形貌。

我看得发愣,一阵狂风吹得我猛地一惊,陈小坤大声催促,我这才醒过来跑进商场。跑过满是碎砖石和碎玻璃的地面,陈小坤说:“去地下。”我们这才发现,通往地下一层的通道在坍塌的那边全被堵住了。

我们找到一个厕所作为暂时的藏身之地。生存主义者最大的优势在于装备,现在陈小坤和我一样一无所有了,我想看他是怎么应对这种局面的。

在我抓紧时间休息的时候,陈小坤没有闲着,他到各个柜台去寻找可能用作工具的东西。我也想找一套衣服,最不济也该有条裤子,可是没有,卖服装的在三楼,竟然一件也没掉下来。

过了一会儿,陈小坤抱回来一堆五花八门的东西:钢管、剪刀、菜刀、电筒、火机、几卷尼龙绳,还有两个头盔,陈小坤分给我一个叫我戴上。这一大堆东西让我有了不切实际的安全感。

窗外的风声咆哮着,我爬到窗口往外看,外面的景象把我震惊了:天地间矗立着几十个巨大的龙卷风,吞噬着捕捉到的一切物质。这些龙卷风不知缘何而来,和以往见过的不同的是,这些龙卷风下宽上窄,像被拉长的倒置的漏斗,又像一个疯狂的舞者的长裙。几十吨重的火车在强风里就像印度舞蛇人手里的长蛇,被乖乖地驯服,随意舞动,然后忽的收进袋中。袋口就是黑黢黢的“洞”,它们像更大的蛇的大口,饥不择食地吞入到口的一切。我想拿起相机拍照,才想起我现在是一穷二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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