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西蜀才子中状元 千秋史笔写湘军(第3页)
郭嵩焘见曾国荃不生气了,便道:“我来折个中,大家看看怎么样?”
彭玉麟怕王闿运吃亏,急忙问道:“如何折中?”
郭嵩焘在大厅上学着曾国荃的样子道:“我说三条意见,一是《湘军志》中批评湘军的话尽可能删去,尤其不要点沅甫的大名,我等名字书中也要少提,尽量写那些已经死去的将士,如江忠源、胡林翼、罗泽南、塔齐布、李续宾、毕金科等,可否?”
曾国荃、王闿运点头称是。郭嵩焘见两人认可,继续说道:“二是这个版本的《湘军志》,湘绮也不要让家人和学生在四川发行了,更不能让丁宝桢参与此事,湘绮可依得?”
王闿运也点头同意。曾国荃问道:“要是湘绮先生在四川再发行怎么办?”
郭嵩焘见曾国荃称王闿运湘绮先生,知道曾国荃已不追究此事了,便将和事佬一做到底,说道:“三是我让湘绮将底版交给我,与该书校对以后,当众销毁,众人以为如何?”
众人一听有理,纷纷支持郭嵩焘。
郭嵩焘见众人支持,问王闿运道:“湘绮意见如何?”
王闿运用袖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爽快地回答道:“就按筠仙说的意见办。”
郭嵩焘又扭过头来问曾国荃道:“沅甫意下如何?”
曾国荃表情尴尬,说道:“可以,只是新版《湘军志》何时能成书?”
王闿运面无表情地回答:“半年时间。”
曾国荃一双犀利的眼睛环视了一周,大厅顿时鸦雀无声,不少人屏住了呼吸。曾国荃开口说道:“就依湘绮先生,半年后成书,你托人送来便是,今后我俩钱货两清,谁也不欠谁。”
郭嵩焘见大家神情紧张,一个个支起耳朵在听,于是补充道:“今天当着大家的面,将《湘军志》这件事说清楚了,以后不许再提。今天来的都是湘军集团的残兵剩勇,借沅甫的光,在金陵地面上让大家快活一下。我的太太钱女士也到了南京,过段时间她就要陪我一起漂洋过海,出使英法。”
座中有人故意问:“钱女士是谁啊?”
郭嵩焘坦言道:“钱女士就我的如夫人,我们结婚,京城邸报都发了消息,可见你们从来不关心郭某人。”
底下有人私语:“怕不是八大胡同哪位头牌妓女吧,不知道与苏晓晓、顾盼盼、柳如是相比,哪个更有才华?”
郭嵩焘听到底下的窃窃私语,也不介意,拉着王闿运的衣袖大摇大摆地出去了,后面跟着彭玉麟。
只见三人有说有笑地出了总督府大门,彭玉麟的一队亲兵早已等候在门口。三人上了轿,朝秦淮河方向走去,他们踏过朱雀桥,朝乌衣巷的一条极甚隐秘的私人地方走去,这里是彭玉麟经常去的地方。
进了一家黑漆大门的庭院,里面有两栋院落,三人坐了下来。正厅上挂了一幅梅花,梅花下面画了两只丹顶鹤,画的左右是一副对联,正是曾国藩手迹:
倚天照海花无数
流水高山我自知
这副对联正是那天晚上众人劝进时曾国藩说的两句话,曾国荃拿出来向众人出示后,彭玉麟当场拿走了。
那次劝进,三人都是核心成员,只是曾国藩死活不同意,还以死来威胁,众人无可奈何,怏怏而归,如今睹物思人,不免叹息。
王闿运和郭嵩焘各有佳妇,唯有彭玉麟仍是孤身一人,至今未娶,两人便问缘故。
彭玉麟道出原委,原来他以前家穷,家在街山脚下,邻家的梅姑从小与他青梅竹马,两人心心相印,相约白头偕老。彭玉麟与她相约,待考取秀才后便回家迎娶她,梅姑含情脉脉地答应。彭玉麟待考秀才那年,在家发奋苦读。梅姑也经常来陪,不想染了风寒,没有及时治疗,待彭玉麟考取秀才回家时,梅姑已经病故。
心上人从此冰消玉陨,对彭玉麟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彭玉麟发誓从此以后终生不娶,以表示对梅姑的忠心。
彭玉麟平时画梅自娱,官至长江巡阅使后,便住在镇江,在北固山上筑起一亭,题名“梅亭”。他在亭周围广种梅树,每天都带一双丹顶鹤前往,成为北固山一景。游人只要听到白鹤长啸,或在空中翱翔,就知道彭玉麟到了。
彭玉麟以梅为妻,以鹤为子,他的画又称“梅妻鹤子”。
彭玉麟面黑,曾国荃送他外号“彭打铁”。彭打铁在任上专捕江上盗贼,抓到后决不轻饶。他秉公执法,铁面无私。几年后,长江江面上的盗贼都改行做了其他的营生。
彭玉麟自言自语道:“九帅说我姓彭的专门打铁,我就把他当作一块铁,有事无事便要捶打几次。上次我回衡山,四邻八舍的工匠都到荷叶塘去做工,我问是去谁家,他们都说是曾国荃家,起了好大的房子,比皇上住的紫禁城还阔气。我特地去看了一次,刚好曾国荃在家,我见他房子起了九幢,房高九尺九寸,门槛高度九寸九分,我就说他越制,要参他。他吓得要死,向我讨主意。我临走时对他说各减三,房子留六幢,高度降三尺,门槛减三寸,据说曾国荃都一一照做了,只是房屋改建后有点不伦不类。”
彭玉麟还未说完,郭嵩焘笑得前俯后仰,捂着肚子喊痛,王闿运饶是今儿心情不好,还是把一口茶全部喷在地下,托着胸口不断咳嗽。郭嵩焘笑道:“老九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好你个彭打铁,整起人来还真有一套。”
彭玉麟正色道:“沅甫不怕别人,就怕我。长毛国库案我略知一二,其实朝廷派谁来当两江总督并没有关系,只要去追查长毛国库案,结果都是一样。这两江地盘,只有湘淮将帅出任两江总督才不会乱,沅甫、少荃在两江不都过得挺好的。”
王闿运自我解嘲道:“我是桃源中人,不知有汉。”
郭嵩焘拱手说道:“你是云湖栖凤,天下大事,哪一件能瞒得过湘绮法眼?这本《湘军志》有些地方也是写得太露骨了一些,批评沅甫不留情面。沅甫仗着哥哥是有点小人得势,事情也做得过分,但他也算是湘军中的佼佼者,说他乃文乃武也不为过。他是那种胆大心细之人,做事不考虑后果,在湖北巡抚位置上待了九个月就被官文挤走,这次在两江,时间也不会太长。”
王闿运谢道:“若非筠仙、雪琴相助,我恐怕还要遭受老九羞辱。南京这个地方,只要老九在,我是不会再来了。《湘军志》的修改版,我是寄到京师还是寄到金陵?”
郭嵩焘大揽包揽地说道:“你就用我的名义全部寄给雪琴,修改以后,你就说我已看过。我出使英法了,还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回来,沅甫肯定等不及,到时候他要追究,也拿我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