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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西蜀才子中状元 千秋史笔写湘军(第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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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闿运关心地问道:“你出国大约要多长时间?”

郭嵩焘顿了顿说道:“从广州出发,大约走上半年,沿途要经过很多国家。我是大清国首派公使,国外报纸早就登了消息。”

王闿运祝贺道:“筠仙是首位驻英法公使了。”

郭嵩焘应了一声:“那是自然,故而这次在京与夫人一起出洋。”

彭玉麟假装羡慕道:“湘绮与莫姑娘一起入川,筠仙与钱女士一起出洋。真是江山如画,风景这边独好。”

郭嵩焘揶揄道:“你又不向我俩靠拢,一个人经常夜泊秦淮,机会多的很。要不然今晚我们一起明察暗访,我给你找一个苏晓晓、顾盼盼、柳如是?”

彭玉麟酸楚地说道:“除了梅姑,我心中已经容不得别人了,此生就一个人单独过了。湘绮是地地道道的文人,不像筠仙和我,身在官场,莫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一位地道的柳如是。”

王闿运最喜欢别人将他和莫六云比作钱谦益、柳如是,心中十分受用,此话出自彭玉麟之口,便向郭嵩焘看了一眼,眼睛中充满了感激。

郭嵩焘笑了一下,问王闿运道:“湘绮在蜀,这些年来为传播湘学做出了重大贡献。你在四川总督丁宝桢身边,两人又是亲家,京城传闻丁宝桢巡抚山东时,杀了五品太监总管安德海,安德海是太后身边的红人,别人想巴结都来不及,丁宝桢的胆子这么大,几天工夫就让安德海人头落了地。”

彭玉麟见郭嵩焘提起这个事,大感兴趣,问道:“我在南京也听别人说过此事。安德海如果到了江南,我也会将他抓起来。要是让我一刀咔嚓了他,却没有这个胆量,连曾国荃也未必敢。”王闿运见两人疑惑,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王闿运离开南京时,彭玉麟执手相送道:“湘绮,梁园虽好,终非吾家。你一定要回湖南来培养湖湘弟子,到时候我也告老回乡,与湘绮一起执掌书院讲坛,开衡岳风气,竞湖湘风流。”

王闿运非常感动,饱含热泪道:“他日归隐南岳,与雪帅琴剑诗画,漫舟蒸水,再看湘山。”

两人依依不舍,江上告别。王闿运坐着彭玉麟给他准备的长江水师战船,溯江而上,看着楚水吴山,思绪翩翩,追思过去。

且说王闿运与曾国荃在金陵不欢而散,回到四川以后十分珍惜在尊经书院的美好时光。这些年来由于丁宝桢的大力支持,蜀学已有超过湘学的势头,王闿运聘请了不少川内外名流来尊经书院讲学,蜀中青年才俊犹如过江之鲫,纷纷来投。

丁宝桢在四川总督任上殚精竭虑,为四川经济、文化、教育的繁荣创造了一个有利的环境,蜀中迎来了一个相对稳定的发展时期。自从成都创立尊经书院后,各州县纷纷效仿,设立书院,州有州学,县有县学,知府、知县都兼任老师,蜀中文气大开,学风日盛。

在丁宝桢的支持下,四川通往云南的川滇商道,通往西藏的川藏商道相继开通,又将秦岭蜀汉时期留下的栈道修宽、加固、延长。成都到汉中道路中的剑门关一段,设立了许多客栈,便于商旅行人休息。他又沿途驻军,派兵丁保护商旅的正常通行。又在瞿塘峡险要地方炸掉江中突兀的怪石,疏通江中航道,还在险要地方设灯塔等标识,四川通往外地的四条主要通道,丁宝桢都做了妥善安排,川内外货物可以与全国各地互通有无,人员流通与往期比较有明显增加。

丁宝桢长期劳累,不幸染病,在四川总督任上去世。临终前,他拉着王闿运的手说:“我与湘绮半生相交,一见如故,若无湘绮,我也做不到四川总督。你我有缘,又是儿女亲家,也不厚此薄彼。体晋不是读书之才,可让他回贵州老家务农。功名路上,不是所有人都能走得通的。我不能主持儿子的大婚了,请亲家不要嫌弃。”

王闿运闻言,十分伤感,说道:“亲家怎么有此忧虑?体晋三年丁忧期满,让他来湖南娶亲便是。”

丁宝桢说话已经断断续续了:“我在山东巡抚任上诛杀安德海,给肃相报仇雪恨,也算是对湘绮的相知酬谢。事后想起来,真是痛快淋漓。”

王闿运安慰道:“此事后世自有公论,青史必传丁公美名。”

不久,丁宝桢病逝成都。山东老百姓联名向朝廷上奏,请求将丁宝桢的灵柩运到济南安葬。朝廷下旨,同意丁宝桢灵柩归葬济南,在山东、四川、贵州建祠,追授其太子太保,谥号“文诚”。

半个月以后,长子丁体常扶着丁宝桢的灵柩一路东走,从水路至山东济南,沿途州县皆有公祭。

丁宝桢死后,尊经书院失去了一个有力的支持者,新任四川总督刘秉璋很少到书院视事。半年以后,莫六云也染病卧床不起,王闿运亲端汤药,关心倍至。莫六云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将头靠在王闿运肩上说道:“妾红颜薄命,不能与湘绮白头到老,只能做一个半路夫妻,湘绮命苦。”

“镜里形骸春共老,灯前夫妇月共圆;但愿老死花源间,不愿鞠躬车马前。”王闿运吟诗一首,又引用唐伯虎的《桃花庵歌》,继续说,“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莫六云叹了一口气,说:“半生功名学,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王闿运悲伤地说道:“自与卿相知相识,竟是一见如故,自古红颜多命薄,我生得六云一知己足矣!都是我的错,害得你南人北去,湘水蜀山,远离家乡,半生漂泊。如今我们生活略微安定,六云将离我而去,心中何其苦也。”

莫六云惨淡一笑道:“我死以后,希望埋进王家祖坟。但是王家世系家谱,我一无所知,愿湘绮教我。”

王闿运一听,泪水涟涟,对莫六云说道:“湘潭王家祖上是琅琊王氏,刘禹锡的《乌衣苍》“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中的王家就是琅琊王氏。这个家族主导了东晋到南朝的历史,名人有王祥、王戎、王导、王敦、王羲之、王献之等。家族之中优秀的人物有一代纯儒王吉,卧冰求鲤王祥,竹林七贤王戎。王吉是战国名将王翦的九世孙,官至谏议大夫。他对后世王氏影响较大,其子王骏、孙王崇在西汉末年都位列三公。王姓子孙世居琅琊国临沂县,琅琊临沂王氏便是王氏郡望的代表。自西汉至唐朝,其后裔均称自己是琅琊临沂王氏,以至于两江、湖广、南粤王姓,均称自己是琅琊世家。”

莫六云有气无力地说道:“难怪湘绮少年击剑学纵横,游说诸侯成割据,都是家传绝学。我死以后,湘绮要将我的骨灰带回湘潭云湖桥,我不愿做他乡之鬼,就是死后也要葬在湘绮身边。只是几个女儿尚未成年,湘绮负担很重。”

王闿运托着莫六云,泪水涟涟,颤声说道:“死别已吞声,生离常恻恻;江南丹橘地,让人常安息。我就带你回云湖桥,再也不出来了,天天陪着你。”

莫六云听后,凄然一笑道:“你我相识时候,我唱的是郭大人的《别桂林》,先生还记得吗?”

“记得。”

“你就给我唱这首《别桂林》吧。”

王闿运点点头,唱道——

莫说舟行疾,骊歌唱未阑;留人千尺水,送我万重山。倚竹思前路,停樽恋旧欢;漓江最高处,新月已成弯。最古桂林郡,相思十二年……

莫六云听着听着,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嘴角挂着微笑。

莫六云去世,对王闿运的打击很大,在廖平的精心照顾下,三个月以后才慢慢恢复过来。过了半年,王闿运向四川总督衙门辞去尊经书院山长一职,带着莫六云骨灰回湖南湘潭。廖平也一起离开尊经书院,沿途护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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