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2页)
三人似是在此刻,都朝对方看去,那目光中所包含的情绪,比之血缘至亲,还要令人动容。
沈修发觉,他自记事以来,他从未有过这般感受。
他竟生出了些许的羡慕。
在他的记忆里,年幼时父亲便很少居家,时常宿在山间,而母亲性本喜静,自父亲病逝后,更不愿与人往来。
其实沈修心中清楚,母亲并非妒忌旁人阖家美满,而是见不得那亲人团聚,满堂笑语的场景,那会刺痛母亲,让她念起父亲。
沈修什么也未说,只是垂下眼来,宴安觉察到他似是有些不愉,便恍然想起一事,遂出声问道:“那些安神香丸,伯母用着可还合适?”
沈修神情微顿,那日他将香丸拿回家中。
沈母得知是宴安所赠,并未动手去接,而是差婢女接过,连看都未看一眼,只慢悠悠地说道:“是个有心的姑娘,很会猜人心思,讨人欢心,怪不得你总往那宴家跑。”
沈修那时道:“去宴家是因为惜才,那宴宁极为聪慧,若不教之,实为可惜。”
沈母不再言语,只是扯了唇角轻笑了声。
沈修自是不能将此事道出,只用那惯有的温声回道:“家母喜欢。”
宴安闻言露出脸上笑意更深,忙又道:“那我过几日再做一些?”
沈修缓缓颔首,朝她温笑,“好。”
用罢晚饭,送走了沈修,宴安见天色尚未黑透,便回到房中取钱。
宴宁走上前道:“阿姐是要作何去?”
宴安道:“去寻一趟王婶,托满姐儿回头再带些安神的草药回来。”
宴宁已是猜到几分,可听到宴安如此说,眉心还是不由蹙起,“我知阿姐出自好意,可若沈伯母不喜此物呢?”
宴安手上动作一顿,诧异抬眼,“方才饭桌上,沈先生不是说了,沈伯母喜欢么?”
宴安也知沈家家境,所以在做这些香丸时,尽可能挑些好的药草来用,那些药草虽非珍品,可对于宴家而言,已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何氏也知此事,但一想到沈修对宴家的帮助,便也觉得此事上不该吝惜。
“我方才见沈先生回话时,神情略有些迟疑,便觉得兴许沈伯母不喜,只是先生不愿言明……”若此事无关宴安,宴宁也不会开这个口,可那香丸做起来极费精力,他不愿阿姐白费功夫。
宴安不疑宴宁,知他能这般说,定是有所觉察,她默了片刻,似也意识到了什么,然她并未放弃,而是垂眸继续翻那铜板,“沈先生既未言明,我便全当不知。”
她将取出的铜板放入布袋里,将袋口用力拉紧,抬眼又露出笑容,“送不送是我的心意,至于喜不喜……我也做不了主,总归沈先生待咱们有恩情,这恩情只要在,我便得还。”
宴宁抬手握住宴安手臂,向前一步低声道:“欠沈先生的是我,宴家受他恩惠也皆因我而起,日后我自会偿还,实不该让阿姐代我辛劳。”
“傻呀。”宴安轻笑出声,刚一抬手,宴宁立即低头俯身,将脑袋便朝她掌心凑去。
宴安愣了一下,抬眼又看炕上,见何氏在闭目养神,便笑着在他发顶上轻轻揉了两下,“一家人还说两家话?你与我分得那般清楚做什么,下次若再叫我听见,晚饭便不许你吃了。”
她嘴上如此说,脸上的笑容却是更深。
宴宁也弯了唇角,只是见她拿着那袋铜板往屋外走,那笑意便渐渐淡去。
春末,村学彻底修缮妥当。
每日晨起,宴宁便随沈修一道前往村学,他一面温书备考,一面帮沈先生照看蒙童,也算是半师半徒。
此番县试虽无功名,却是秋闱的风向,往年榜首,十有七八能过解试,尤其他师从沈修,到时中个解元,也并非妄想。
村里人待宴家的目光变得不同,从前还笑宴家不自量力,放着农活不做,竟学人家读书,如今见宴宁日日出入村学,未见出何力气就能赚得米面银钱,又开始羡慕起来,也将自家孩子往那村学里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