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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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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补充了一句,声音轻得像怕惊动尘埃,却重重砸在默的心上:“后面的事,别再管了”。

不等默有任何反应,他便迅速拉开偏门,闪身没入后面的阴影中,留下院子里弥漫的淡淡血腥气和那句谜语般的话。

默握着扫帚,站在逐渐恢复死寂的院子里,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但受伤了,在墓园,伤得不轻。

夜幕如期降临,如同沉重的帷幕覆盖加仑城。集体宿舍响起均匀的鼾声,修士们沉入疲惫的梦乡。规定明确:入夜后,低阶修士不得在生活区及指定工作区域外随意走动。

默躺在坚硬的铺位上,睁着眼。黑暗中,但捂着伤口、踉跄闪入的身影,那抹洇开的深色,以及最后那句低语,反复灼烧着他的思绪。但的伤势显然不是简单的“滑倒”,那刻意掩饰的急切和拒绝医疗站的坚决,都指向更麻烦的事情。下毒者?还是其他?

他盯着天花板斑驳的阴影,雇佣兵时代评估风险的本能开始与修士“默”需要遵守的规则激烈交锋。违反夜规被抓的后果可能是严惩,甚至被剥夺资格。但……但可能处于危险中,或者那里有重要的线索。

东侧走廊漫长而昏暗,那扇彩窗在夜色中只是一个更深的暗影。他找到那扇包着铜边的窄门,手按上去。

锁着。

但白天是从这里离开的。他仔细摸索门框边缘,在靠近底部一个不起眼的磨损处,指尖触到一点异常的松动。用力一按,内部传来轻微的“咔嗒”声。门锁是坏的,或者说,被巧妙地处理过,能从外部用特定方式打开。

他闪身进去,反手轻轻带上门。眼前是一条狭窄、陡峭向下的石阶,霉味和土腥气扑面而来,尽头隐约是墓园荒芜的轮廓。夜风穿过碑林,发出呜咽般的低啸,比白天更添几分阴森。

未点亮配发的煤油灯,仔细检查每一处地方,试图找出但和其他人搏斗过的痕迹。

未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但之前停留的最久的“老地方”,果然发现了血迹。血迹一路延伸,然后到突兀的断了线。

未蹲下身,用手摸索最后血迹郁结的土壤。泥土比别处松软,像是近期被翻动过。他轻轻拨开表面的杂草和浮土,指尖忽然碰到一个坚硬的东西。不是石头。他小心地挖开周围的土,那东西逐渐显露——一个沾满泥污、约手掌长度的金属物件,形状奇特,一端尖锐,像是某种特制的工具或武器的部件,边缘还残留着已经发黑的、可疑的污渍。不是教会常见的制式物品。

正当他试图看清时,身后极近处,传来一声轻叹,在风声中几乎微不可闻。

默浑身一僵,血液瞬间冰凉。他缓缓转过身。

但就站在几步外,不知何时出现的。他换了一身深色的便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光线下,沉静地看着他,看着他手中的金属件,再看向他沾满泥的手。

“你不该来。”但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石头般的重量,没有任何惊喜或感激,只有深深的疲惫,以及一丝……了然的不赞同。

默站起身,握紧那冰冷的金属件。“你的伤……”

“与你无关。”但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也不是你该插手的事。”

“有人下毒,你现在又受伤,这东西埋在……”

“我说了,与你无关。”但向前一步,目光扫过默手中的东西,又落回他脸上,“放下它,忘记你今晚来过这里,回去。”

默站着没动。夜风吹过,带着墓园特有的阴冷。

“你需要帮助。”

但扯了扯嘴角,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某种自嘲的弧度。

“帮助?你能帮我什么?用你买来的身份,去挑战这里的规则?还是用你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去对付阴影里的东西?”他的目光锐利起来,“默,你看清了,这里不是雇佣兵战场,没有明确的敌人和任务酬金。这里的规则更复杂,代价更隐秘。你买门票进来,不是为了再次跳进另一个泥潭,尤其是一个你根本看不清深浅的泥潭。”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想要表达的意思已经不必多说。

默看着他苍白的脸,捂着伤臂的姿态,还有眼中那不容错辨的拒绝与疏离。他忽然明白了,但的拒绝不是不信任,而是一种切割。把他这个“意外因素”排除在更危险的漩涡之外。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风声呜咽。

最终,默慢慢松开了手指,将那沾着泥和可疑污渍的金属件,放在但冰冷的掌心。

但合拢手指,将它攥住,深深看了默一眼。“记住我的话。做好你的‘默’。有些黑暗,不是靠一点勇气和一把匕首就能驱散的。”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墓园夜里常有能量残留波动,不安全。以后不要再来了。”

说完,他转身,深色的袍角掠过荒草,无声地融入更深的夜色,仿佛从未出现过。

默独自站在无名碑前,手中空余泥土的湿冷和金属件遗留的冰冷触感。但拒绝了帮助,划清了界限。他违规出来,只得到一句警告和一个更深的谜团。

他缓缓走回石阶,重新锁上那扇偏门,沿着来路悄无声息地返回。宿舍里鼾声依旧,无人察觉他的短暂消失。他洗了手,躺回铺位,冰冷从四肢蔓延到心脏。

……

从墓园那晚回来后,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一根关键的骨头。默依然准时出现在晨祷的行列,依然完成分派的工作,但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但的“与你无关”像一根冰冷的刺,扎进了他最不愿承认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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