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第1页)
卯时,院子里的雾气还未散尽,天便早早的亮了。
院子里的繁花绿叶缓缓醒了过来,随着清晨的微风轻轻摇动,一抹金黄的微光从天边落下,洒在沾染露珠的草丛中,落在正开放的花儿上,映入阿容的眼中。
秋日清晨的阳光并不热烈,甚是有些像夜晚清冷的月光,带给人一股独属于秋日的清冷。
18岁的阿容望着镜中的自己,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镜面,仿佛在描摹一个无形的轮廓,那张她记忆犹新的,属于娘亲的脸。
她微微调整着眉眼的弧度,努力将那抹天生的清冷,揉合成记忆中母亲那般,如同月下春水般的温婉。
春日温和,夏日炽热,秋日残凉,冬日寒霜,时间流转,四季轮转。
阿容很喜欢这份属于秋日的冷意,但她望着自己眉目间的冷冽与清淡,却不免一股愁意升上心头。
幼时最让阿容开心快乐的事,就是发现自己与娘亲长相相似,还有每个人在看到母女第一眼对于两人相似的感叹。
那时候娘亲总是开心地笑着说:阿容是娘亲的宝贝女儿啊,像我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的嘛。
是啊,孩子像父母是天经地义的。
观察着村子里的人,观察着旅途中的人,所有人都在证实着这一句话。
阿容喜欢娘亲,喜欢娘亲温暖的笑脸,若是娘亲在的时候,她只是为着这张脸而开心,从未想过她需要维持着自己的脸和娘亲更像一些。
娘亲说,最为遗憾的是看不到阿容长大的样子。
在娘亲离开后,阿容每日都会照镜子,仿佛记忆中的娘亲在透过她的眼眸看着自己长大的面容,一点点地看着她长大。
随着时光的流逝,她的面容也在不断变化,一点一点地长得愈发像织娘了,她很欣喜,可是到了14岁,事情就开始了变化。
阿容不喜欢这种变化,她不像织娘了,属于娘亲的暖意渐渐从她脸上褪去,一抹清冷的月光固执地从她的骨子里慢慢爬上来。
她记得十四岁生辰刚过那个清晨,她照常立于镜前,却第一次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丝异变”。不是突兀的改变,而是眉眼间那抹神韵,悄然偏离了记忆中母亲温柔的轨迹,勾勒出一笔陌生的,带着月华般凉意的棱角。
那一刻,慌乱袭上了她的心头,让她的呼吸一窒。
于是,从那天起,维持成了她每日清晨最重要,也最隐秘的仪式。
她调动起那源于意识的力量,那本可用于撼动因果的伟力,此刻却极致内敛,小心翼翼地在方寸之间运作。
力量如最精细的刻刀,又如最温柔的画笔,在她面容的微观层面进行着旁人无法察觉的调整。
她收敛眉梢过于上扬的弧度,柔和眼角渐渐清晰的轮廓,那里本该是母亲笑起时的弯月。
她精确地控制着面部每一寸肌肉的记忆,试图将那不请自来的清冷,重新压回骨骼深处,将那份不断滋生的棱角,细细打磨成织娘那般圆润的温柔。
14岁之前,阿容总是在祈求时光快一些,快一些让稚嫩褪去,快一些长成娘亲的样子。
14岁之后,即使变化细微,但阿容还是不断地想,慢一些,变化的慢一些,能不能变得慢一些,娘亲还没有看到我十八岁时候的样子呢。
她总是用着自己的力量不断微调着自己的脸,尽力着让自己再像一点,再像一点。
月光总是固执的,不依着阿容的意愿固执地照耀在她的脸上,但努力总是有用的,特别是这具身体本来就是她意识的延伸。
但这过程耗费心神,如同逆水行舟。
指尖在镜面上轻轻划过,勾勒着记忆中分毫不差的轮廓,力量流转之处,眉宇间的清冷似乎被暂时抚平,镜中的人影仿佛又与那个温暖的身影重叠了几分。
镜中的少女,渐渐有了织娘的影子。那眉宇间的柔和,那嘴角噙着的浅笑,都像是从泛黄的旧梦里拓印下来的一般。
“娘亲……”
她无声地唤着,镜中人亦无声地回应。
然而,就在那抹浅笑即将完美定格时,镜中影像的眼底深处,一丝属于她自己的,无法完全磨灭的清冷与疏离,如同水底的寒冰,悄然浮现。
镜中的影像,仿佛一张被时光悄然修改的画作。
幼时那几乎与织娘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柔和轮廓,如今正被另一种力量从内部重新雕琢。清冷的骨相如同水底的暗礁,随着潮水褪去,越发清晰地显现出来。
那不再是织娘眉宇间山岚般的温柔,而是月下寒潭的倒影,带着天生的疏离与静谧。
“不像了……”
她无声地低语,指尖停留在自己越发清晰的颧骨线条上,那里本该是母亲圆润柔和的弧度。
她运起力量,细微地调整着面部肌肉,试图让嘴角挽起记忆中母亲那毫无阴霾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