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第3页)
织娘接过葱,指尖冰冷,她看着女儿纯净无邪地眼睛,一股巨大的恐惧袭上心头。
她想起阿容的能力,那股能够影响到他人的力量。她想起了自己日益加剧的头痛和记忆断层。
一个可怕的,她一直不敢触碰的念头,浮上心头。她的病,她的异常,是否……正来自于自己最爱的孩子呢?
这个想法就像一条毒蛇,紧紧缠着自己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
那天晚上,织娘没有睡着,她借着微弱的月光,凝视着身边熟睡的女儿。
阿容与自己相似的脸在睡梦中美好恬静,呼吸均匀,全然不知道自己可能是一把缓慢刺向娘亲的无形利刃。
她缓慢起身,将武君的神位从桌子旁的暗格里取出,把佛像取下,换了武君的神位上去。
织娘跪坐在神位面前,双手合十,闭眼睛向着武君祈祷,恭敬地拜了拜,眼泪从眼角滑落。
她不怕死。她这一生已经经历过太多死亡了。
四岁丧母,十岁失父,十五岁看着弟弟跌落山崖的尸体,十八岁未过门便守了望门寡……死亡对她而言,不过是又一个必经的轮回,是迟早会重逢的故人。
从捡到那块石头开始,从她亲手抱着还是婴儿的阿容开始,她的人生就已经是一个奇迹,她早已心满意足。
她怕的是,如果她的死因真的与阿容有关,她的女儿将来要如何自处?这残酷的真相会如何摧毁这个孩子纯净的灵魂?
那无声无息的力量,若果真沾上了弑亲的血,阿容将如何背负这永恒的、源自本能的罪孽?
她也怕,如果自己真的逐渐疯掉,忘记一切,变成一个连女儿都不认识的痴人,她的阿容该怎么办?谁来保护她?谁来引导她控制那危险的力量?谁会在这个充满恐惧与误解的世间,给她一个拥抱,对她说“没关系”?
她不断祈求着,声音因压抑的哽咽而断断续续:
“武君大人……信女织娘,别无所求……”她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微弱,“我自知命数或许已至,不敢强求寿元……”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祈求变得清晰,这或许是她能为女儿做的,最后几件事了。
“我只求三件事……”
“第一求,”她的声音带着哽咽,“求您……保佑我的阿容,在我走后,能平安长大。她心思纯粹,力量……特殊,易遭人忌惮。求您冥冥之中,为她挡去一些明枪暗箭,让她……能有一条生路。”她不敢求阿容大富大贵,只求她能活着。
“第二求,”她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那沉默的神位,仿佛在凝视唯一的希望,“若……若我的死,真的与那孩子有关……求您,让她永远都不要知道这个真相!让她以为娘亲只是得了普通的急病,让她……能毫无负担地继续走下去。所有的罪,所有的孽,都由我一人带走,千万不要让她背上这枷锁……”
这是她最深的恐惧,也是她最痛的祈求。
“第三求……”织娘的泪水汹涌而出,几乎泣不成声,“我……我若真的神智昏聩,忘了她,甚至……伤害她,求您在我彻底失控之前,带走我!让我至少……能以娘亲的样子,留在她的记忆里。我不能……不能成为她的噩梦……”
她一遍遍地叩首,仿佛要将这些话语烙印进天地法则之中。
“她还那么小……她只有七岁……她不能没有娘……可是……可是我……”织娘语无伦次,巨大的悲伤与无助几乎将她淹没。
不知过了多久,她哭得累了,身心俱疲,只是瘫坐在那里,望着跳跃的灯火发呆。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织娘慌忙用手背擦去满脸的泪痕,努力平复呼吸。
阿容揉着惺忪的睡眼,抱着她的小枕头,赤着脚走了过来。她似乎被娘亲不在身边的空落感惊醒,循着本能找来。
“阿娘……”她软软地唤着,带着未醒的鼻音,“你怎么不睡觉?你在哭吗?”
织娘心中一痛,连忙将她小小的、温暖的身体紧紧搂进怀里,仿佛要汲取最后的力量。
“没有,阿娘没哭。”她将下巴抵在女儿的头顶,声音还带着一丝沙哑,“阿娘只是在……跟武君大人说说话。”
阿容在她怀里蹭了蹭,找到了熟悉的位置,安心地趴着。她仰起小脸,在昏暗的光线下看着娘亲红肿的眼睛,伸出小手,轻轻拭去她眼角残留的湿意。
然后,她用那带着奶香和睡意的、最纯粹的声音,认真地说:
“阿娘不怕。”
“武君大人是好人,他会保佑阿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