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240(第10页)
秦萧就着她的手饮了两口,忽听阿绰道:“陛下,顺恩伯来了。”
崔芜头也不抬,只顾给秦萧抚背顺气。
一旁的孙彦没有错过这一幕,方才崔芜递上茶杯时,他甚至瞧见秦萧撩起眼皮,对他投来森然又不屑的一瞥。
笼在袖中的拳头瞬间攥紧,有那么一瞬间,孙彦几有冲动上前拉开这对男女。
但他到底忍住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女帝对孙氏的观感,任意妄为只会把江东孙氏推上绝路。
他深深吸气,撩袍跪地。
“臣孙彦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崔芜沉默须臾,若无其事道:“起来吧。”
孙彦起身,只听崔芜似笑非笑:“江东孙氏果然家底丰厚,原以为用得着的图纸,孙卿都献与了朕,原来还藏了底牌。”
孙彦心头没来由一跳,意识到这不仅是玩笑,更是辞锋尖锐的试探。
“陛下容禀,”他不敢怠慢,低眉顺眼道,“此图原非孙氏珍藏,乃是臣之先父从一无名商人处得来。暴民攻破润州府,臣家人仓促收拾行囊,方从密格中翻出,并非有心欺瞒陛下。”
崔芜笑了笑,只问:“图呢?”
孙彦从袍袖中取出一只狭长木盒,双手呈上。
阿绰接过木盒,取了图纸递与女帝。崔芜只展开略扫两眼,脸色倏尔变了:“去请丁侯。”
阿绰不解其意,答应着去了。
孙彦本以为崔芜会询问细节,谁知她盯着图纸瞧个不住,脸上似有喜色,却并不开口相询。
一旁的秦萧张望两眼,并未看出玄妙,不由问道:“此图有何不妥?”
孙彦心中嗤笑,暗道:武夫就是武夫,离了沙场便是一窍不通。
正待开口,崔芜却不给他显摆的机会,指着图纸为秦萧解惑:“兄长看这里,这非是寻常海船,而是用横向木板将舱体内部分成若干个独立空间。”
在造船工艺上,这叫“水密隔舱”。(1)
“如此一来,即便船体撞礁出现断裂,海水涌入受损舱室,也只有那一个或是少数几个,其他舱室依然保持干燥,整艘船仍有足够的浮力漂浮海面。这也为船员抢修船体、补漏破损争取了时间。”
“若想实现远洋航行,非得建造应用了水密隔舱的船体不可。”
在另一个时空,水密隔舱在唐末已见雏形,却是直到宋朝才发展成熟。能提前一两百年得到设计图纸,不可不谓是运气绝佳。
崔芜解释得通俗易懂,秦萧恍然:“原来如此。”
又道:“有此图纸,事半功倍,丁侯想来也能少掉些许头发。”
孙彦原想凭这份图纸博得女帝青眼,不料女帝见识广博远超意料,不必他多嘴,已将图纸奥妙解释得明明白白,倒显得他的处心积虑十分可笑。
他脸上挂不住,只能赔笑道:“陛下所言甚是。”
崔芜看得懂水密隔舱技术,其他却是一知半解,并不十分肯定孙彦献的图纸能用,打算等丁钰看完再做决断。
这就显得眼前的孙彦十分碍眼,她不动声色:“你先退下吧,若有不解之处,朕再寻你问话。”
孙彦献上压箱底的图纸,原是为向女帝卖好。如今图纸确是得了崔芜青眼,但女帝对他本人的态度却无丝毫改善,这叫他如何不懊恼?
偏偏此刻不比江东,九五至尊一言九鼎,容不得他一个小小降臣置喙,只得低头应了。
然而他实在不甘,到底多说一句:“还未来得及恭喜秦侯。”
秦萧一撩眼皮:“秦某有何可恭喜的?”
孙彦意味深长:“早听说卢家小姐才貌双全、端庄贤淑,更难得对秦侯一往情深。如今卢尚书出面提亲,想来好事将成。待秦侯新婚之日,孙某必定备上厚礼,登门道贺。”
秦萧没说话,端过茶盏饮了口,递给崔芜一个“这小子说风凉话,你自己看着办”的眼神。
崔芜仗着袍袖遮掩,不露声色地捏了捏秦萧手腕,口中道:“没影的事,孙卿倒是惦记着,看来你想贺的并非兄长,只不知那范阳卢氏给了你什么好处,巴巴跑来朕跟前当说客?”
孙彦微微一凛,经过昔年旧事,如何不知崔芜对世家观感如何?今日礼遇是权宜之计,来日羽翼丰满,世家能否保住今日尊荣,又是否会成为第二个江东孙氏,尽皆不得而知。
他心知女帝最忌讳的便是勋贵与世家勾结,万万不肯与卢氏扯上关系,立刻跪地撇清:“陛下明鉴。臣与卢尚书话都没说过几句,怎会为他说话?实是当日卢尚书当众提亲,人尽皆知,臣以为……”
崔芜不容他说完,冷冷道:“你只知卢卿提亲,没听说兄长已然拒了婚事?仅凭三言两语就断章取义,还四处宣扬毁兄长清誉,你是何居心?”
这话说得极重,孙彦纵然把牙关咬死,也只能磕头请罪:“臣并无此意,请陛下明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