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第1页)
“这事交给我便是,你先压着动静,给我些时日摆平乡正。”
江磊不知萧陌用了什么法子,总之钱款准时到位,山上顿时变得红红火火。土地庙换了粗壮的新梁柱,漏雨的屋顶铺满了青灰新瓦,腐朽的神台拆了个干净,地上碎裂的石板全换成平整的青岩,就连斑驳渗水的墙体也仔细做了修补。江磊和青染还在山墙上画了山水花鸟,原本破败的庙宇竟添了几分生气。
青染更是财大气粗,直接新建了四间瓦房:三间住人,一间做灶房。落成那天,孙大虎和兄弟们望着崭新的屋子,感动得热泪盈眶,夜里的庆功宴上,一群人喝得酩酊大醉,笑声震彻山谷。
收拾土地庙的同时,萧陌已着手训练他的“士兵”。
每日清晨,晨光刚刺破土地庙上空的薄雾,萧陌已稳稳立在土坡顶端,腰间炎阳佩映着熹微晨光,悬着的红穗子纹丝不动。
这是青染头回见萧陌在众人面前佩戴炎阳,她的月影与江磊的落霜还静静躺在匣中,她打心底为萧陌高兴。他总能这样轻易触碰到最纯粹的快意。
坡下空地上,二十余人是孙大虎带来的兄弟,另有十几人是江磊麾下的捕猎队成员。孙大虎等人望着旁边精神抖擞的捕猎队,一个个缩着肩膀,神色怯生生的,眼神躲闪着不敢直视。反观捕猎队,却是另一番气象:他们身着统一的赭色号服,衣料厚实挺括,衬得身形愈发挺拔,每人腰间佩着腰刀,刀鞘擦得锃亮,刀柄缠着防滑的青布条。众人昂首挺胸,眼神锐利如鹰,齐刷刷望着前方,透着一股纪律严明的肃杀之气。
萧陌走下土坡,停在一个缩着肩膀的汉子面前,目光扫过他打弯的腿:“站都站不直?”他抬手扶正汉子的肩膀,指尖触到对方嶙峋的肩胛骨,语气稍缓:“先得有股气,松松垮垮的,像什么样子。”
队列训练成了“第一道难关”。萧陌早用石灰在空地上画好了一尺宽的间距标线,要求每人双脚分开与肩同宽,双手贴紧裤缝,挺胸抬头目视前方。可这群人先前不是乞丐便是难民,常年弯腰缩背惯了,站没半柱香就开始晃肩抖腿,还有人忍不住伸手挠痒。萧陌不恼,只握着一根打磨光滑的细木杆,从队列这头走到那头,逐个纠正姿势:“脚跟再并紧些!”木杆轻敲在那人膝盖上,对方一个激灵,赶紧绷直了腿。
他站在队伍前方,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看着我!队列要的是整齐,更要眼神里的那股劲。盯着脚面、佝偻着背,等人家刀子砍过来,连躲都不知道往哪躲。”为了让队列更齐整,萧陌还让捕猎队成员在每个山贼头顶放了片薄瓦,谁的瓦掉了,就得加练半个时辰。起初瓦片掉得满地都是,山贼们急得额头冒汗,后来渐渐找到了平衡感,半个时辰下来,竟有大半人能让瓦片稳稳留在头顶。
这般训练了大概半月,土地庙的晨雾中多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山贼们已能踩着鼓点走出笔直的队列,萧陌便加入了更严苛的体能训练:除了每日收拾土地庙的体力活,清晨每人肩上扛着十斤沙袋负重跑五里;傍晚扎马步一刻钟,双脚要陷进土里半寸,膝盖绝不能超过脚尖。
起初有些山贼不服气,抱怨萧陌太过苛刻。萧陌见状不恼,只以行动平息异议。他亲力亲为,不仅全程跟着收拾土地庙,清晨更是扛着二十斤的沙袋,与众人一同负重跑五里;扎马步更是每日两刻钟,脸上不见半分吃力。众人见他这般,便都闭了嘴,咬着牙跟着苦练。
两个月后,在青染每日好酒好饭的补给与萧陌的反复打磨下,山贼们的体能已大有长进,训练成绩竟能与捕猎队不相上下。
过年时,萧陌和江磊没回留安村,决意留下来与山贼们一同守岁。青染备好了丰盛的年货,带着月月回了家陪爹娘过年。往年除夕,就算没有逃难钱,这群人都是在老家也只是就着寒风啃冻硬的杂粮饼,今年却有青染送来的满满一袋新米、一整头肥猪,还有捕猎队留下的高安村猎物分红。这对他们而言,已是天大的好日子。
青染还特意托高三叔从高安村酒肆运了十多坛酒过来,当初酒肆老板怜悯山贼,只收了三缸酒钱,这次青染特意多买了些,权当补偿当时受惊的老板与伙计,酒肆老板得知后,直夸青染心善。
除夕当天,萧陌给众人放了假,全天免了训练。正午刚过,土地庙外便热闹起来:几个年轻些的汉子主动抢着劈柴生火,枯树枝在土灶里烧得噼啪作响,跳跃的火光映得每个人脸上都暖融融的;会做饭的自告奋勇围到临时支起的木案旁忙活,有的淘米洗菜,有的打理蒸菜,有的调拌凉菜……最让人期待的是那口大铁锅里炖着的猪肉,汤汁咕嘟咕嘟冒着泡,浓郁的香气飘出老远,引得外面干活的人频频回头,直呼“真香”。
日头沉到西山尖时,满院饭菜香终于漫溢开来。院中央并排放着三张八仙桌,碗碟摞得层层叠叠,每道菜都冒着热乎气:酱色浓郁的炖猪肉,肥膘晶莹,颤巍巍的肉块在瓷碗里轻轻晃动;凉拌萝卜丝脆生生的,撒上一把白芝麻点缀,清爽中透着鲜香;酥酪焖鸡炖得火候正好,筷子一夹便软烂脱骨,浓稠的汤汁挂在勺边,醇厚香气直钻鼻腔;还有蜜渍果脯,果肉浸得透亮,咬一口甜而不腻,果香在舌尖散开……
山贼们起初还带着几分局促,手都不知往哪儿放。直到萧陌端着酒碗笑着招呼“都是自家兄弟,放开吃”,孙大虎率先响应,给身边的半大孩子夹了块瘦嫩的肉放进他碗里,众人这才松了拘谨,纷纷端碗动筷,喧闹声渐渐填满了小院。
酒过三巡,土地庙里的松油火把噼啪作响,映得每个人脸上都红扑扑的。有人拍着大腿说起往年在家守岁的情景,讲娘包的饺子里藏着铜钱;有人哼起家乡的小调,跑了调也引得众人跟着哼唱。没人再提前路茫茫,也没人再叹过往苦处。这顿热热闹闹的年夜饭,像一捧烧得旺的炭火,不仅暖了冻僵的身子、空瘪的胃,更烘热了他们在漂泊中早已凉透的心,让这群颠沛流离的人,实实在在尝到了安稳与希望的滋味。
转天清晨,萧陌便敲响了集合的梆子,宣告年节已过,要即刻投入训练。孙大虎挠着头凑过来央求,想让弟兄们再歇两天“沾沾年味”,江磊也一旁劝说,捕猎队尚未归来,不如等两队汇合再一同开训。萧陌略一思忖,终是点了头。
待捕猎队归队,训练正式拉开帷幕。萧陌将三十余人分成六队,每队六人,山贼与猎手穿插搭配,从最基础的握枪姿势教起。他亲自站在队伍前示范,左手前探,距枪头三尺稳稳托住枪杆,右手后收贴近腰侧,枪尖略扬如蓄势的鹰喙。”握枪要稳,不是死劲攥着,得让枪杆顺着手臂力道走,像长在自己身上一样。”话音未落,他猛地沉肩拧腰,长枪绷得笔直,“咻”地刺破空气,枪尖“笃”地深嵌入木靶心,拔枪时木屑簌簌落下,在地上积了一小堆。
无论是山贼还是猎手,都是头回摸长枪,握杆时指尖发颤,刺出时枪尖歪歪扭扭,有两次险些扫到身旁同伴。萧陌耐着性子重新摆开架势,声音洪亮如钟:“沉肩!把腰腹的力气顺到手臂上,眼睛死死盯着靶心!”这一次,不少人扎出去的枪稳了许多,“噗咚、噗咚”的入靶声此起彼伏,在土地庙上空久久萦绕。
单人训练练足了时日,萧陌又开始教队伍配合,时而模拟攻防阵型,时而组织夜间行军。每次演练结束,无论成败他都要带着众人复盘:失利了便蹲在地上画示意图分析症结,顺利了也不吝夸赞,把弟兄们说得劲头十足。训练中难免有人磕碰受伤,萧陌总是第一时间凑过去查看伤势,叮嘱青染送来伤药,嘘寒问暖的模样,让青染笑称他“活脱脱一副爱兵如子的将军样”。萧陌本想反驳,见她笑得眉眼弯弯,便也跟着弯了嘴角,默认了这评价。
青染虽不插手训练事宜,却给了萧陌最坚实的后盾。每隔半月,她便让人宰一头肥猪,给众人改善伙食,大锅炖肉的香气飘出半里地,让整支队伍的士气愈发高涨。山贼与猎手们,就在这日复一日的摸爬滚打与同食同宿中,渐渐褪去了隔阂,成了能将后背托付给彼此的依靠。
三个月转瞬即逝,再看这支队伍,早已不是当初那支散兵游勇。三十余人队列齐整,动作划一,眼神里透着股精气神,俨然一支训练有素的劲旅。青染站在庙门口望着,心中既有欣慰,又有一丝复杂——她盼着这支队伍永远用不上,却又隐隐期待着,萧陌胸中的韬略与那柄“炎阳”,终有一日能有用武之地。
期间,青染抽空去了趟彭泽县。月月的“染月坊”生意愈发红火,近来正筹划着去江州开新铺子,便托她来帮忙挑选打理彭泽老店的掌柜。月月平日里总与青染念叨铺子里的事,是以青染对从叔和信娘这两位得力助手早已熟知。她本想让月月自己拿主意,可月月在信里说“大事少了你拿主意,我心里总不踏实”,青染拗不过她,只好亲自跑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