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霞(第2页)
洪夫人今年芳龄四十二,本来她这个年纪的贵妇人若保养得当,是一点不显年纪的,可不知为什么,她身上总有一股憔悴的暮气。现在便是如此,她嘴角的皱纹向下,看起来凶神恶煞,皱纹中挤着的不悦重到一定程度,几乎像是怨气了。
再美的女人,有这样一幅表情,谁都不会愿意再看一眼。
似乎是知道孙韬霞在想什么,洪夫人阴恻恻地道:“你兄长让你坐,你听不见吗。”
孙景然一个病号,被迫听了他娘半天的河东狮吼,快受不了了:“娘你先别说了。。。”
洪夫人却好像没听见,开始冲孙韬霞泼洒怒气,孙韬霞既不坐下也不回应,面无表情的听着。
孙景然急的都快坐起来了。孙韬霞性子又倔又硬,他正相反,见不得人起冲突又性格软,半晌愣是没插进话。
终于,在洪夫人说出那句“贱人生的也是贱种,盼不得我们娘儿俩一点好”时,他大喝一声:“行了!”
“当年父亲把小霭托付给您,不是就说好这事再也不提的吗?”
洪夫人冷哼一声:“他不让我提,我就不提?他跟一个什么东西混到一起去了不让我提?要不是为了让她嫁给成时免,我恨不得让全天下人都知道!”
她边说,便恶毒地看向孙韬霞,想看看她有没有被激怒。
可惜,让她失望了,孙韬霞冷眼旁观,没什么反应。
孙韬霞看她喘着粗气,没骂出下一句来,便越过她对孙景然说:“兄长,我有办法能查到红心莲的下落。”
“什么办法?”孙景然见可以转移话题,大喜过望,连忙接上话头。
“几天前,兄长你遇刺,秘宝丢失的那一天,我正在院中,听闻有人呼救,便前去追逐,只见一名身着黑衣、身材高大之人从屋顶跃下。我与他过了几招,虽然不是他的对手,却扯掉了他的面罩。
“天色太黑,我没能看清他的样貌,但那天他出逃时明显身上有伤,应该是中了藏宝阁中的暗器,轻功受损——我今天调查了白虎城中的百姓,的确有人说在前几日夜晚见过这身打扮的人。只是因为太暗,他们都只能模模糊糊说出几个特征,无法直接指认。”
“那有什么用!”洪夫人听罢嫌弃地啐了一口。
“。。。兄长,但那些特征可以拼凑出一张完整的脸,”孙韬霞面对洪夫人,从来只有两个字“无视”,“近日,在日进市集出现一名神秘画师,能根据别人的描述画像,画出的作品就没有人说不像的,我想,也许可以让这名画师按他们的描述,将此人的长相画出来。”
孙景然思忖了一阵,点了点头:“这的确是个办法,我明日就派人去找那名画师。”
孙韬霞则摇了摇头:“明日就来不及了,我同那人交过手,他是个筑基以上的修士!这件事不能再瞒下去了,得召集其他三个家族和修士界的戒者,不然白虎城迟早要出乱子!”
孙景然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他从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琴棋书画样样不通的妹妹说出来的:“。。。召集其他三个家族?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不对,他突然反应过来:孙韬霞说那人有至少筑基以上的修为,她还和那人过了两招——那是不是说明,她已经是个修士了?
打自孙韬霞被交给他母亲管教,洪夫人就几乎从来不让她出门,更别提读书习武了。。。有的人让师父教上三年五载都未必能做到引气入体,她是怎么变成修士的?!
孙景然一脸惊讶,洪夫人脸色铁青,两人一时都没回过神来,可孙韬霞并未理会他们在惊讶什么,坚定而严肃地说:“不夸张,七天前乐氏的小儿子被不知从何而来的毒蛇咬伤,至今昏迷不醒;五天前兄长你遇刺,现在仍然卧床不起;而今天成时免的马莫名其妙突然发狂,是冲着他来的——我仔细看了那匹马的状况,应该是被人喂了什么刺激性的食物导致凶性大发——这不是意外,更不是巧合,有人在对四大家族的家主或继承人下手!这人还是个修士!”
孙韬霞果决的态度顿时将两人镇住,半晌,孙景然才反应过来:“成时免。。。。。。!我明白了,我现在就给他们写信!”
孙韬霞向他微微欠了欠身:“我今天在市集看到画师,已经与他约好明日巳时一刻孙府见,以我腰间红玉为信。”
“好好好,”孙景然连连点头,“妹妹,你想得是周全。。。真想不到,当年那个一根筋的小丫头已经变得这么不一样了。”
听了这句一个好词都吝啬,说不上是夸奖的夸奖,孙韬霞本来想朝他笑一下,但发现自己还是做不到,于是还像往常那样面无表情:“兄长既然已经想好,那韬霞就不多打扰。告退了。”
她转身要走,只听身后洪夫人道:“等等。”
“母亲何事?”她没回头。
“你成了修士,你也得嫁人!”
孙韬霞背对着她,洪夫人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微微一歪头,做了个十年来都没在她身上看见的,少女一样的动作:“你不教我读书习武,我自能成修士。”
“不让我出院门,我能想办法找到红心莲。”
“就算我真的嫁了人,您以为我真的走不掉吗?”
“走不掉的,从来只是您而已。”
说罢,她看也不看洪夫人的表情,独自向外走去,穿过厅堂,穿过回廊。
门外是漫天红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