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第2页）

他厌恶这种被监控、被审视、被规划的人生。

他厌恶母亲那些刻入骨髓的、否定一切温情的话语。

他更厌恶的是……内心深处，那个竟然会对那些“廉价”的温暖产生一丝渴望和动摇的自己。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大到带倒了椅子，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他走到书桌前，一把抓起那瓶已经不再冰凉的青柠汁，拧开瓶盖，仰头近乎自虐般地灌了几大口。酸涩的液体划过喉咙，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却丝毫无法缓解心口的憋闷。

他想把瓶子砸了。

想把眼前的一切都撕碎。

想对着空无一人的宿舍歇斯底里地呐喊。

但他什么都不能做。

他只能像过去无数个日夜一样，将所有这些翻江倒海的情绪，死死地、死死地压回心底那个不见天日的牢笼，然后用更厚的冰层将其封冻。

他走到窗边，拉开窗户。夏日的热风裹挟着对面宿舍楼更加清晰的喧闹声涌了进来，与他周身散发的冷意形成剧烈的冲突。

他看到了，对面三楼某个窗户里，郁程正兴奋地举着手机，似乎在庆祝胜利，何梓枫扑过去搂住他的脖子，待域也笑着在旁边说着什么，连那个内向的季冕缘，都抬头看着他们，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那是一个他看得见，却又无法真正看见的世界。

是一个被母亲定义为“弱点”和“绊脚石”的世界。

也是一个…让他偶尔会觉得，自己还活着的世界。

他紧紧攥着窗框，指骨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阳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却照不进他深不见底的眼底。

他不需要。

他一遍遍地告诉自己。

他必须不需要。

与此同时，对面宿舍的欢乐气氛达到了高潮。

“赢了！牛逼！程哥牛逼！”何梓枫激动地摇晃着郁程。

待域长长舒了口气，脸上带着胜利的喜悦，目光却始终黏在郁程身上：“最后那波团，多亏了你。”

郁程嘿嘿笑着，心情大好，习惯性地又瞥了一眼手机。置顶的聊天框，依旧安静。

一丝莫名的烦躁，混在胜利的喜悦里，悄然滋生。

他忽然觉得，这满屋的热闹，好像隔着一层什么，无法真正抵达心底。那个只有一街之隔的、安静的3202，和里面那个沉默的人，此刻像一个无形的黑洞，分走了他一部分注意力。

“再来一局？”何梓枫兴致勃勃地提议。

郁程却有些意兴阑珊，他放下手机，揉了揉脖子：“不了吧，有点累。而且……”他顿了顿，找了个借口，“我笔记好像落在图书馆了，得回去找找。”

“啊？现在？”待域皱起眉，“什么笔记那么重要？”

“就……竞赛的，可能有用。”郁程站起身，语气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急切，“你们玩，我先撤了。”

不顾身后何梓枫的挽留和待域若有所思的目光，郁程几乎是有些匆忙地离开了这间喧嚣的宿舍。

当他踏出宿舍楼，重新感受到灼热的阳光和空旷的视野时，心里那点莫名的焦躁才平息了一些。

他甚至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出来。

……

郁程推开宿舍门时，动作比平时轻了很多，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虽然自己也说不清。

宿舍里没有开灯，阳光被厚重的窗帘过滤了大半，只剩下昏暗模糊的光线，空气里还残留着空调的凉意，却莫名让人觉得沉闷。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对面那张床上。

帛理源躺在那里，没有像往常那样面朝墙壁，而是平躺着，眼睛直直地望着天花板，一动不动。连郁程开门进来的动静，都没能让他有丝毫反应，仿佛他的灵魂已经抽离，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躯壳。

郁程的心轻轻一沉。他关上门，隔绝了走廊的光线和声音，宿舍内顿时更加安静。他没有立刻开口，只是放轻脚步走到自己床沿坐下，面对着帛理源的方向。

他看着他空洞的眼神，看着他过于平静甚至显得有些僵硬的躺姿，看着他搭在身侧、微微蜷起的手。像是耗尽所有力气的枯竭。

“帛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