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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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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程轻声唤道,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小心翼翼。

“你还好吗?”

床上的人没有动,视线依旧固执地停留在天花板的某一点,没有移开。仿佛那一片空白的水泥顶面,藏着什么能解答他所有困惑的答案。

郁程没有再问。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守护雕塑。他能感觉到一种浓稠的、压抑的情绪弥漫在四周,源自于对面那个一动不动的人。他不知道这情绪的根源,但他知道,此刻任何多余的追问或安慰,都可能是一种冒犯。

那此刻他能做什么呢?

时间在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偶尔传来远处球场的喧哗,或是楼下同学经过的说笑声,都像是从另一个遥远的世界传来,更反衬出这间宿舍里令人窒息的静默。

郁程甚至能听到自己清浅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帛理源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近乎气音的沙哑,飘散在昏暗的空气里:

“不好。”

两个字,轻得像叹息,却重重地砸在郁程的心上。他终于承认了,承认了他此刻的状态,不好。

郁程的喉咙有些发紧。他依旧没有说什么“怎么了”或者“没事吧”之类的话,他只是将身体坐得更直了一些,用一种更专注的、无声的姿态,表达着他的存在和陪伴。

又是一段漫长的沉默。

然后,郁程看到,帛理源一直望着天花板的视线,终于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移动了。他没有看向郁程,而是转向了窗外被窗帘遮挡的方向,仿佛在凝视一片虚无。

他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也更清晰了一些,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郁程。”

他叫了他的名字。这是第一次,在这样私。密且沉重的语境下,他如此清晰地叫他。

名字出口后,他却停顿了。空气仿佛再次凝固,他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将后面的话语,从某种无形的束缚中挣脱出来。

好几秒的静默,只能听到窗外隐约的蝉鸣。

终于,他再次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一种不易察觉的艰涩:

“别靠我太近了。”

郁程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胀。他看着帛理源依旧不肯看向自己的侧脸,那线条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更加冷硬和脆弱。

他明白了。

这句话,不是推开。恰恰相反,这或许是帛理源此刻能做到的、最笨拙也最真诚的……某种意义上的“靠近”?他在用一种近乎自伤的方式,划出一条他认为是安全的、不会伤害到彼此的界限。他在告诉他:我这里很糟糕,是风暴中心,是泥潭深渊,你离远点,别被卷进来,别被弄脏。

郁程没有动。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用开朗的声音说“哎呀没事”,也没有试图去打破那条刚刚被划下的界限。

他只是依旧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床沿,隔着几步远的距离,看着那个将自己封闭在绝望孤岛上的同伴。

然后,他非常非常轻地,应了一声:

“哦。”

没有承诺“好”或者“不好”,只是一个简单的回应,表示他听到了。

这声“哦”之后,宿舍里再次陷入了沉默。但这一次的沉默,与之前那种对抗般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不同。它变成了一种共享的寂静。

郁程没有再试图说话,他甚至微微后仰,靠在了自己的床头,目光不再紧紧盯着帛理源,而是落在了房间中央那片空地上,仿佛在说:我就在这里,不靠近,也不离开。你可以继续待在你的世界里,我会在旁边守着。

他不知道这样的陪伴是否有用。他只知道,当一个人沉入水底时,或许不需要立刻把他拉上来,只需要让他知道,水面上还有光,还有人。

帛理源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但郁程似乎能感觉到,那具紧绷的、仿佛随时会碎裂的身体,松懈了那么一丝丝。像是终于卸下了一点强撑的力气,允许自己在这片令人安心的沉默里,稍微喘息一下。

窗外的天色,在无声无息中,渐渐由明亮的午后,转向了柔和又带着一丝忧郁的黄昏。光线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宿舍的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温暖的光带,像一条模糊的界限,横亘在两人之间。

一个在光带的这边,沉默地陪伴。

一个在光带的那边,沉默地承受。

他们没有再交流一个字。

直到傍晚,宿舍里暗下来,郁程才摸索着,轻轻打开了自己书桌上的那盏小台灯。

温暖柔和的黄色光晕,只照亮了他自己的一方小天地,小心翼翼地,没有去侵扰对面那片依旧沉浸在昏暗中的床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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