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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沙城没有因丧仪罢市的礼俗,但近两日,百姓为表达哀思也都早早收摊闭门。
郁青吐出嘴里咂摸没味了的凉果,不动声色地换了个蹲姿。
她头顶开着一扇石窗,透过石窗,一家人正围坐桌前下双陆棋。
唯有刚学会走路的小儿子,受了沉浸棋局的爹娘的冷落,自个儿趴在地上专心看蚁虫搬家。
很快,他发现,蚁虫们目标统一,急匆匆直奔后院方向,折返时三五成群,总能搬回乌黑的果核。
他“啊啊”地叫了两声,可爹娘正因为一个骰子的归属争得不可开交,没空搭理地上的小儿。他决心要孤身一探究竟,于是扶着墙壁,一步一步挪到门前。
“咻——”的一声响,一道赤色光影升上夜幕,闪烁几下没了踪影。小儿张开嘴,痴痴地看着。
爹娘终于发现儿子不见了,唤着他的乳名快步找过来,将他抱在怀里,甜哄着,“我们阿奴跑哪里去了呀,怎么自己走到这里来了呀”。
小儿已经忘了他踏上征程的缘由,指着天空,支出两颗奶牙乱叫。
爹娘被逗乐,让小儿坐在手臂上,二人紧紧贴在一起,顺着小儿手指的方向看去,“哦,看月亮是不是呀!”
小儿心中有些急,但他也说不清自己急的是什么。看着爹娘柔和喜悦的表情,也跟着傻乐起来。
“诶呦!”
“怎么了?”
“没事”,妻揉揉脚踝,“太黑了,刚才好像不小心踩到什么东西,差点崴了脚。”
夫安慰道,“那快进去吧,别受凉了。”
在别人家院里扔了满地蜜脯核的那位,此时正飞奔前往沙城另一端。
白日里,她搜集了城内的寻人告示。这“登仙”之人遍布各行各业、家世有高有低、登仙者之间也无必然的关联,看似毫无规律,实则不然。其一,登仙者必然为沙城本地人,往来的商旅无一人登仙;其二,登仙者必为壮年,身体康健;其三,登仙大多发生在阴阳交界时,且都有一阵“妖风”;其四,登仙的频率越发频繁,近半月来每隔两天便会出现;其五,登仙时所处的位置不一,有的在家中、有的在郊外,但若在沙城地图中一一标注,隐隐可连成一个图形——
半月。
也就是,金沙玉的形状。
根据现已掌握的情况,排除半月形状上业已失踪的几户,今夜,有两户人家最为危险。
庄家新妇被黑风席卷的瞬间,若木手里报信的符箓已经及时飞了出去。出来泼脏水的庄阿婆这次眼睁睁看着媳妇伴着“叮铃当啷”的驼铃声飞上了天,两眼翻白直接晕了过去。
眼瞧着新妇一路升空,若木双脚一踏,借力飞身上了旱柳,甩出一条软鞭,想要拴住新妇的腰,跟着一起“登仙”。
可那怪风却长了眼睛似的躲来躲去,让他几下甩脱。
新妇的怨骂婆母不搬家遭了恶果的喊声越来越远,若木咬牙,使劲全力向妖风方向跃去。腾空瞬间,怪风卷动加速,一声骨头的闷响,他向新妇伸出的胳膊被风卷出一个离奇的角度。但还是牢牢抓住了新妇的小臂。
若木立时反身将鞭子甩到旱柳上。那怪风静止几息,像是被激怒了,忽然暴动狂吼,想要将新妇从若木手中拽脱出去。若木死命抓着两边,风中的砂砾毫不留情地抽打在他的身上,未愈的创口道道崩裂。
他眼前一阵阵发黑,□□临近极限。就在此时,一阵熟悉的香气从他身后而来,他手上蓦地一松,整个人从空中坠下。
郁青赶来之时,只看到自己从蚁巢背回来的人,几乎要被妖风撕成两半。来不及讲话,用灵气击开他指骨尽碎仍不肯松开的手,将他托放在地,自己追了过去。
那妖风陡然挣脱了束缚,登时飞窜出去。
郁青借着灵气,一路咬紧。妖风在空中飞了好一会儿,尔后俯冲而下,钻进了……
沙井结界。
郁青一头撞在结界上,吃痛揉了揉额前。
她甫到沙城,副城主之子金珠便突发疾病离世,太多事情还未及交接。她虽为沙城名义上的城主,却未经手过沙城事务,也未从金宝手上拿到城主印,自然便进不去唯有正副城主持印才能靠近的沙井。
不过妖风从沙井附近掳人,在空中兜了几圈,竟是钻回了沙井里。它碰触到结界的瞬间,便如泥牛入海,悄无声息地没了一点踪迹,好像这沙井就是它来去自如的老巢一般。
已有零星听到声响的百姓掌起灯,准备出门看看情况。郁青自知追它不到,只得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