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03(第6页)
秋雨接二连三地降落了几次,太阳被淋怕了似地躲躲藏藏不肯照面,满世界的阴暗潮湿。陈惠蓉的伤情轻了许多,就经常下地走动走动。烧饭做菜也搭上了手。她发现海山住的那间屋中有漏雨的痕迹。这天深夜,又有一场狂猛的寒雨洒落下来,早上出屋,院中还积着很多的水,院外街巷的下水道大概是不怎么通畅了。半个上午过去,积水才缓缓泄完。她走到海山住的西屋去,只见这里竟潮湿得一塌糊涂。抬头望望,屋顶已有几处可见斑斑亮光,可想雨漏之程度了。
屋中的一张木板床已挪了地方,被褥在上摊展着,摸上去湿气很大。雨虽在黎明时停歇,天还没有放晴的意思,被褥也就不好外晾。屋闻几处摆着盆、桶,里面有接下的雨水;一些箱柜也离了原来的位置,昨晚刘海山的一副狼狈相是可想而知的了。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因为自己的到来才使他遭这罪的呀!
中午海山下班回来,照例从工厂食堂打来馒头窝头,还是把细粮硬拿给她吃。她若不肯,他就真的不高兴。陈惠蓉想着这些日子海山为自己所做的种种,鼻翼就发紧,泪就不由自主要往下落。就又提出回家去的请求,海山不睬她的意见,她就另外提出条件,自己搬到西屋去住,海山回他原来的住室,若不允,她就坚决离开。
海山自然不会依从,说马上就把西屋漏处补好,过两天是厂休日,可以动工。先准备下泥灰瓦片,到时再找个帮手,半天即可完成。
谁想,修屋顶的事尚未开做,当夜又来了一场急雨,哗哗的水声摇窗撼树,把陈惠蓉从睡乡揪出,她立时想到隔避海山哥的处境,忙伸出拳头擂动墙板。力气用得不小,手撞得生疼,却不见那边的丝毫反应,认为是外面雨声太大遮没了墙上的声音,就取了件器具往墙上击,终于有了反应,那边也往墙上磕了回声,她就等待他的来到。
雨泼得越来越凶,五步之路却不见他走完。实在耐不住了,就拽开了门,探出头去,朝那边大喊,喊他的名字。那屋灯是亮着的,人也有了应声,却不肯过来。她就冲进雨网,撞开他的屋门,见海山蜷缩在一隅,一把雨伞在手中撑着,工厂一天紧张劳作的疲惫使他在这种情况下依然能够维持浅度的睡眠。见她进来,只微微张张眼睛,身子没动。
“海山哥,快过去睡吧,这儿呆不得了。”她依着门框,一只伤脚微抬着,“快起来呀。”
“不要紧……没关系,你去睡你的。”
“走吧,海山哥,别这样。”她在恳求了,“你要不去,我也不走。”
她一下子坐在了槛上。
海山就直起了身,做出从命的样子。
她便也站了起来。
雨,毫不减势地泼洒着,海山挟了一床被子,在她之后进到这边屋中。
此刻是零点十分,还有漫长的一段夜路。
屋很小,一张单人床已占去三分之一面积。海山哥睡在哪儿呢?
她有很足的精神。白天有过不短时间的睡眠,完全可以坚持到天明。海山不行,他明日还要去上班。她让他躺上床来,他不肯,在一条凳子上呆坐着。她就另想办法:将一只木箱和两只凳子接了,铺了褥子,勉强可以躺个人。海山就照办,安排好,就一头倒了上去。脊背朝给她。
她毫无睡意。刚才活动得急重了些,脚腕就阵阵作痛,便坐在**揉挲伤处活血。
海山像是睡了过去,一动不动。由于铺位窄狭,被子的一角滑落到了地上,她就悄悄下地,将被子撩了上去。在这女人的鲜美的气息的包围下,刘海山根本无法入睡,眼睛闭得很紧,是怕抑不住乱了方寸。决不能再有使她伤心的举动,刚才陈惠蓉**双腿去唤他,进屋后,用干毛巾擦拭腿上的雨水,他的目光便不敢游移,低垂着,怕暴露狎邪的神情,那是两条多么诱人的腿呀,世界第一的美!令人魂销神**……
此时,他清楚地觉到身后那悉悉嗦嗦的响动,知道女人动了落地的被角,他尽力将急促的呼吸屏得平稳,佯作熟睡的样子。女人身体上的清清的香气通过他的鼻孔徐徐游拂在血脉的各个角落骨骼的各个缝隙,不由人情翻意燃,心痒难耐。
他强抑着,装着睡得很死,装着毫无所知,拳头攥得紧紧的,用平生的力气抵抗着那冰肌玉肤那鼓胀胀的青春之躯发射出来的阵阵冲击之波,呵,怎么就听从了她的话,真跑到这间屋里来了?遭罪呀!
他再也装耐不下去,从位子上弹了起来,一身欲火,一身芒刺,翻身下地,刷一下拽开屋门,倏地奔逃了出去。
陈惠蓉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弄傻了。好久好久才品过味来,海山哥呀海山哥,你可真是的……
雨,稀里哗拉地凌乱着世界的秩序,西屋里的人任漏来的水滴砸在头上身上。他双手捂着脸,绵软地蹲了下去。
以后的一段日子过得舒展而充实。海山通过朋友为她冒险从造反派组织抄缴的大量“封资修”的文艺作品中借来不少她喜欢的书籍,其中有徐志摩的《猛虎集》、戴望舒的《戴望舒诗选》以及闻一多、刘呐鸥、冰心、老舍的文集。她特别喜欢戴望舒的诗歌,尤其喜爱那首《雨巷》,在绵绵秋雨之中一遍又一遍地读,梦里也常有那美丽篇章勾勒出的韵味悠长的景象。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地
结着愁肠的姑娘……
这青春蓬勃的年龄,梦着异性的年龄。她喜欢腹有诗书的男子。海山哥潜在心底的情潮她是看得十二分的清楚。他是天底下难寻的老实厚道的好人,让人依赖,使人尊敬。然而。却难以与他发展爱情。为什么,却也说不清楚。她常常暗自揣想戴望舒先生的模样:笔挺的西装,苍白的面容,智慧又忧郁的眼睛,斯文儒雅的风度……她暗暗地应着戴先生的诗意做了一首小诗,这样写道:
雨浙沥淅沥下得欢畅
寂寞郁结着愁肠。
百无聊赖地翻开一本诗集,
读到了戴望舒的《雨巷》
精彩的《雨巷》
走进了寂寥又悠长的雨巷,
蒙蒙雨
敲在黑黄的伞上,
彷徨的步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