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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囚(第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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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在任何熟悉的地方。脚下是冰冷、黏湿的触感,仿佛行走在某只巨大生物的腔肠内壁。四周是望不到尽头的幽暗,只有微弱、惨绿的光源不知从何处渗出,勾勒出无数悬挂着的、粗细不一的锁链轮廓,它们如同森林般密集,静止地垂落,散发着金属的寒意。

“早川前辈……”

一个声音在前方响起,缥缈而熟悉。

他循声望去,看到长崎小希站在不远处,背对着他。她穿着那身公安制服,但左臂的袖子完好无损。

“被吃掉的血肉……还会再长出来吗?”她问,没有回头。

他想回答“会”,想告诉她契约的代价就是如此,但话语堵在喉咙里,变成无声的哽咽。他拼命向她跑去,想要抓住她的肩膀,告诉她对不起,全都是他的错,告诉她快逃。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制服的瞬间,她的身影如同水中的倒影般剧烈晃动、消散。而那身制服,却如同失去了支撑,空荡荡地飘落在地,只剩下左臂袖管的位置,迅速被蔓延开的、刺目的鲜红浸透。

周围的锁链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开始轻微地、令人牙酸地晃动、摩擦起来。

“秋。”

又一个声音响起,来自侧面。他猛地转头,看到姬野前辈站在那里,脸上是他记忆中最温柔的笑容,但她的脖颈上,却紧紧缠绕着一根闪烁着寒光的细锁链。她微笑着,什么也没说,只是抬起手,轻轻指了指他的身后。

他惊恐地转身,看到电次和帕瓦在不远处打闹,但他们的动作僵硬如同提线木偶,他们的脖子上,同样缠绕着锁链,锁链的另一端延伸至无尽的黑暗上方。

然后,他看到了玛奇玛。

她静立在这片锁链森林的中央,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神情。无数的锁链从她的腹部蔓延出来,如同她身体的一部分,连接着每一个他看到的、或是黑暗中他感觉到的存在。她的目光,穿越层层叠叠的锁链障碍,精准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下意识地低头。

一根最为粗壮、刻满无法解读的暗红色符文的锁链,不知何时,已经紧紧地、紧紧地缠绕在了他自己的脖颈上。那冰冷的触感如此真实,几乎要冻僵他的血液。锁链的另一端,就握在玛奇玛的手中。

她并没有用力,只是静静地握着。

但早川秋却能感觉到那锁链在缓慢地收紧,不是物理上的窒息,而是一种认知上的、存在意义上的扼杀。它正在一点点地剥夺他思考的能力,剥夺他反抗的意志,要将他彻底拉入那片由她支配的、永恒的黑暗。

“不……”他试图挣扎,试图抬起手去撕扯那锁链,却发现自己的手臂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

玛奇玛静静地看着他,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然后,她握着锁链的手,轻轻向后一拽——

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传来,不是要勒死他,而是要让他跪下,要他匍匐,要他朝着她的方向,献上自己仅剩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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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川秋猛地从地板上弹坐起来,动作剧烈得几乎扭伤筋骨。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头发和衣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肺部火辣辣地疼,梦中那锁链的冰冷触感和那股恐怖的拖拽力,清晰地残留在他的脖颈和全身的神经末梢。

黑暗中,他蜷缩起来,手臂紧紧抱住自己,却无法驱散那彻骨的寒意。梦境的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寂静的公寓,此刻化作了梦魇的回音壁。

我亲手……把她也变成了锁链的一部分……变成了玛奇玛的提线木偶……

……是啊,你亲手为她系上了锁链。就像你脖子上的这一根。

声音在他脑内响起,不再是单纯的嘲讽,而是带着一种深沉的、与他感同身受的绝望。

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直到她变成傀儡的那一刻……我才……

你知道了她的名字,在它失去所有意义之后。早川秋,我们……都是名册上,等待被支配的编号。

“闭嘴……”他对着沉重的黑暗哀求,声音破碎不堪。

为什么闭嘴?你看得不够清楚吗?那根锁链,不是你我都无法挣脱的吗?

都是我的错……全都是……如果我能更早……

嗯,是你的错。也是我的错。是我们所有人的……原罪。所以,还在坚持什么可笑的清醒?

那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疲惫,瓦解着他最后的防线。

这里没有救赎。只有你,我,和这无尽的锁链回廊。

哭出来吧。为了所有被锁链缠绕的名字,包括你自己。

最后的壁垒,轰然倒塌。

一声压抑到了极致、仿佛从灵魂最深处被撕裂而出的呜咽,冲破了喉咙。早川秋将脸深深埋入膝盖,整个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如同秋风中的最后一片枯叶。滚烫的泪水决堤而出,浸湿了指缝,落在衣服上,是为了那个他刚刚知晓却已永远失去的名字,是为了所有被支配的灵魂,也是为了他自己那被锁链紧紧缠绕、无法呼吸的、绝望的未来。

黑暗中,只有他破碎的哭声在寂静的公寓里低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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