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虎同室(第1页)
你知道华南虎的例子吗?
这个问题,不是被听到的,而是像潮湿墙壁上渗出的水珠,从早川秋思维的空隙中自行凝结、滴落。它没有来源,因为它就是这间“房间”本身的气息——这间他、电次、帕瓦,乃至所有人,都早已身处其中的、名为“命运”的房间。
而那只华南虎,正与他们同处一室。它的呼吸温热而腥臊,拂过他的后颈。
早川秋正站在灶台前煎蛋。动作精准,手腕稳定,蛋清在热油中凝固成完美的圆形,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像猎物皮肉被老虎啃噬的声响。电次在客厅里大呼小叫地和电视游戏搏斗,帕瓦嚷嚷着“本大爷的布丁怎么又没了”。一切似乎都和任何一个清晨别无二致。他们都在虎穴里过着日常,假装听不见那近在咫尺的、沉重的呼吸声。
这就是他过去几天的状态。他仍然在扮演一位好的公安恶魔猎人、好的前辈、和好的监护人。他的身体记得所有程序,像一只训练有素的兔子,在虎视眈眈下完成所有跳跃。但他的内核,那个名为“早川秋”的核心,已经清楚地意识到——他正与老虎同在一室。他内部某种东西正在寂静中腐烂,那是猎物面对捕食者时,无法掩饰的死亡气息。
直到今天早上。
吃早餐时,他注意到帕瓦头顶那对角,似乎比记忆中更粗壮、更尖锐了些,在厨房昏暗的光线下,像刚刚萌出,挂着血丝的幼虎乳牙。她挥舞手臂抱怨时带起的风,也似乎更凌厉了点,刮过皮肤,带着隐约的爪痕感。
“帕瓦,”他开口,声音是他自己都感到惊讶的平稳,仿佛在猛虎身边刻意压低的絮语,“你的角?”
帕瓦闻言,得意地昂起头,用指甲敲了敲自己新长的角,发出沉闷的叩击声,像小兽在炫耀自己新长的、足以撕开猎物的利爪:“哼哼!厉害吧!本大爷感觉力量涌上来了!之前打架喝的血,果然是大补!”
电次叼着面包片,含混不清地插嘴:“啊?不就是多喝了几口吗?还能长个——”
“子”字还没出口,帕瓦已经因为被小看而恼羞成怒。她甚至没有刻意摆出架势,只是握着拳头,由下至上地、看似随意地一掀。那拳头精准地抵住电次的下巴,一股与其体型不相称的、纯粹的蛮力骤然爆发。
“砰!”
一声闷响,电次甚至没来得及咽下嘴里的面包,整个人就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下方兜起,双脚瞬间离地,惊呼着向上飞去,脊背“哐”地一声撞上天花板,震得顶灯一阵摇晃,灰尘簌簌落下。他像只被拍扁的壁虎,在天花板上贴了足足一秒,才手脚并用地挣扎着掉下来,摔进沙发里,发出一连串怪叫。
“嘎啊——!臭帕瓦!你搞什么鬼?!”电次揉着差点脱臼的下巴,龇牙咧嘴地吼道。
“哼!这就是小看本大爷的下场!”帕瓦得意地叉着腰,头顶的角似乎都因这力量的宣泄而长大了些。她显然很满意这一拳的效果。
早川秋沉默地看着这一幕。
电次还在沙发上嗷嗷叫,帕瓦依旧沉浸在力量增长的喜悦里。
他们都没有意识到——或者说,早已习惯了——这间“房间”里的老虎,正微微调整着伏击的姿态,金色的瞳孔在暗处收缩,正挑选那最为活跃、最富营养的猎物。
早川秋沉默地看着。看着那在虎息下依旧无知无觉、肆意张扬的力量。过多的血液会加速恶魔的成长,同时也可能让它们更不稳定,更早地惊醒假寐的猛兽。这不是小事。他几乎是立刻,依照流程,通过内部线路向玛奇玛汇报了这一异常。这就像在猛兽的巢穴中,察觉到同伴即将触发陷阱时,向唯一能暂时安抚这头野兽的饲主,发出的那道别无选择的、微弱的信号。
玛奇玛的回应很快,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全知全能的平静,如同老虎假寐时那平稳的呼噜声。
“啊,这个情况我知道。帕瓦酱确实在之前的战斗里摄入了过多的血液——尤其是那些丧尸的血,让她有些过于‘兴奋’了。”
她轻描淡写地说,仿佛在评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每个字都像是老虎懒洋洋舔舐爪子的动作,“如果放任不管,她会彻底变成一个傲慢又残忍的恶魔,再也无法维持现在的形态和理智。”
“把她带到我这里来吧,早川君。给她放一点血,调整一下,很快就好了。”
放血……调整。
老虎终于睁开的、毫无感情的瞳孔,锁定了目标。
他结束通讯,转过身,准备对帕瓦说明情况。然而,他的话还没出口,就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只见刚才还在为力量增长而洋洋得意的帕瓦,此刻像是被无形的冰水浇透,整个人都僵住了。她脸上那副嚣张的神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瞳孔剧烈收缩,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向后缩了一下,仿佛听到了老虎捕猎时的咆哮。
“玛…玛奇玛?要、要见玛奇玛?!”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那是小动物面对天敌时最原始的、无法伪装的战栗。“本…本大爷没事!不用调整!真的!感觉好得很!”
她试图强装镇定,但那显而易见,深入骨髓的恐惧,像一层可见的寒气笼罩着她。
所有人都和老虎同在一室。
而帕瓦,此刻正被那只老虎,用目光单独剔选出来。
早川秋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帕瓦这过于激烈和真实的恐惧反应,像一面镜子,无比清晰地照出了这间“房间”的本质。
你得让老虎吃了你。
不要试图抵抗,不要试图像往常一样沟通。
就让它彻底把你吞了。
他看着帕瓦在他半强制的要求下,不情不愿、一步一蹭地跟着他走向玛奇玛的办公室,那模样像是献祭的羔羊自己走向祭坛。这与她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形成了惨烈的对比。
你是兔子,是跳蚤,是蜘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