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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儿你安睡何处(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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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一路挤出拥挤长街,穿过曲折窄巷,经闹市走向鸢城城东。

闹市上一派熙攘,祁青洲跟在林霜行身后两步远的地方,看她步伐从容,为人碰了肩膀也毫无避讳,只径直向前,头也不回。

明朗白日,刺目的阳光盖下眼睫,逐渐晕了眼睛。祁青洲视线中人群深深,林霜行寻常衣裙隐匿其中,忽而回身看他,视线交错,祁青洲一时慌神。

“到了。”林霜行轻声道。

祁青洲抬眼望去,紫檀楼阁层叠逼空,檐角铜铃清灵作响,门楼匾额上阳刻着“天渊”二字。

林霜行与掌柜攀谈几句,便提着裙摆迈步上楼。

祁青洲跟在她身后,却见她频频回头,忍不住喉头滚动:“……阁主有何吩咐?”

林霜行眉心微蹙,随即微笑:“无事,走吧。”

窄而平缓的木梯盘旋而上,朱漆扶栏,雕花斗拱。檀厚重的香气萦绕在楼中,每至一层,便听那道锦绣屏风后人语细微、杯盏轻响。

第五层。二人穿过长长的门廊,踏进了略微凹陷的开阔堂厅之中。

窗格和廊轩之上长风呼啸,林霜行定立前方,朝着檀木椅上正襟危坐的老者躬身下拜:“霜行见过先生。”

祁青洲看清了那老人的脸。

细密皱纹之间,一双浑浊的眼睛。

他浑身僵直,恍然自失,听见了前方一声怅然的叹息:“……从舟,你只身流离,竟连一个故人都不愿再见——”

声音渐趋颤抖,林霜行连忙上前扶了老人起身。她偏过脸去,并不看那沉默着的男人。

身前的老人泪眼迷蒙,怒目圆睁,颤颤巍巍举起手指:“你……你还不肯说话,我教你的为人之礼,你都抛到九霄云外了吗?你的拜礼,你的尊师重道,都扔了,扔到那场大火里烧尽了吗?!”

楼阁沉寂,他终于出声唤了“师傅”。

话音轻飘飘的,像一场寒凉冬雪,盘旋而下,即刻消散。

云莽佝偻腰身,立在风口,苍白的须发轻轻颤动。

“徒儿,徒儿……七年颠沛,你安睡何处?”

……

许多年前,棠梨城中的萧从舟尚且是个顽劣幼子,终日上山下河、打鸟摸鱼,不肯有一刻清闲。

六岁时,萧从舟在守岁的家宴上四散了鸟兽猫犬。

顷刻之间,猫儿追着鸟儿,犬儿追着猫儿,一群家兽到处飞窜、打翻粥盘,最后弄脏了堂姐萧沐雨于棠梨城最好的衣阁定制的铃纱裙。

伯父萧舸勃然大怒,将顽侄最爱的家兽尽数抓回家送给女儿,权当作了赔礼。

稍大一些,作为将门之后,萧从舟便开始跟着叔伯练武。人虽在烈日下扎着马步,神却早已飘忽远游。每每逃课跟纨绔子弟出行,即为其父萧舻的眼线抓回,绑于古树之上,倒悬一个时辰乃止。

十三岁,萧从舟身量渐高,被萧舻安排入了军营,在营中替将士们搬刀架、捡箭头,时常叫苦喊累、言说不服。

萧府叔伯将其推上演武场,于是刀斧加身、俯趴在地,萧从舟右手举过头顶,终于大喊认服。

萧舻见他年岁渐长而心性不长,始终顽劣处世,不明理,也无志心,逐渐忧思惴惴,最后决心携子上不老山,叩请山中云莽先生收萧从舟为徒。

当时的云莽辞官远游,在棠梨城外不老山上开办书院,以干柴粮米充作脩金,收的全是寻常人家的子弟。

萧从舟被萧舻按在山风堂的庭院中央,头磕在石井底部的青砖上。来往学子皆交头接耳,偷笑他出身将门,连拜学都与众人不同。

“你们懂什么,这叫‘武力劝学’。”女学子乐道。

男学子连连摆手:“千万别真劝成了,萧家小子出身军营,怕是个能掀屋顶拆房子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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