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料里的微光（第1页）
资料室的窗台上，那盆多肉长得愈发饱满，叶片边缘被阳光晒出了淡淡的红，像抹了层胭脂。云京用软布细细擦拭着积灰的档案盒，指尖拂过“2020年城西项目初步预案”的标签，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什么易碎的珍宝。
打开盒子，里面的图纸边缘已经微微泛黄，带着旧时光的温度。她抽出最上面那张，右下角有个潦草却有力的签名——“封伦”。笔尖划过纸张的力度仿佛能透过纸面传来，让她想起他开会时握笔的样子：指节分明，骨节处泛着淡淡的粉，眼神专注得像在雕琢一件艺术品。
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了弯，像偷吃到糖的孩子，眼里漾开细碎的光。
这是她现在的小确幸。在堆积如山的旧档案里，寻找他留下的痕迹：会议纪要上他用红笔圈出的重点，旁边还画着小小的问号，像是在跟自己较劲；方案草稿上他随手画的小图标，一棵歪歪扭扭的树，旁边写着“这里可以种点绿植”；甚至是某次部门聚餐名单上，他在她名字旁边打了个小小的勾，字迹轻得几乎要看不见，却被她一眼捕捉到。
这些细碎的印记，像散落在时光里的星星，足够支撑她在枯燥的整理工作里，找到一点隐秘的欢喜，让漫长的午后不再难熬。
“云京，帮我找下2019年的合作方名录，市场部急用。”楼下的同事小李探进头来，语气比以前客气了些。大概是看她待在资料室安之若素，既不抱怨也不辩解，那些明里暗里的排挤，渐渐变成了习以为常的无视。
“好，稍等。”云京应声放下图纸，转身走向西侧的铁架。这里的每一份文件，她都能准确报出位置，比电脑检索还要快上半分。毕竟，多少个下午，她都是在这些档案的陪伴下度过的。
小李拿着名录离开时，没注意到云京还在整理图纸，小声跟门口的同事嘀咕：“真没想到她能待这么久，换作是我，天天被张姐阴阳怪气，早就受不了了。”
“谁让她以前……”另一个声音压低了些，后面的话模糊不清，却足够让云京听清其中的意味。
她假装没听见，继续用回形针固定散落的图纸。心里却很平静——她不是在“忍受”，只是在“生活”。以前为了项目熬夜加班是生活，现在在资料室翻找旧档案，看阳光在纸页上移动，也是生活。不过是换了种方式，日子总要继续。
下午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斑。她搬了把藤椅坐在窗边，翻看着一本旧的部门日志。硬壳封面已经磨损，里面记录着几年前的琐事：“3月15日，封总今天带了家乡的桂花糕，甜而不腻，大家抢着吃，最后一块给了加班改方案的云京”“5月20日，云京做的季度报表被封总夸了，说逻辑清晰，数据标注得比谁都细”。
字里行间的热闹，仿佛就在昨天。她看着看着，忽然笑出了声——原来那时候，他就已经在悄悄照顾她了，只是她后知后觉，还以为只是巧合。
“笑什么呢？这么开心。”周婷提着下午茶进来，把一杯热可可塞到她手里，杯壁的温度暖得人心里一烫，“刚在楼下听张姐跟李总汇报，说封总下周要回公司签字，好像是关于股东权益变更的事，听说还要开全体股东大会呢。”
云京握着热可可的手指紧了紧，杯壁的温度烫得她指尖发麻，连带着心跳都漏了一拍。“哦，知道了。”她低下头，继续翻看日志，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只有微微颤抖的睫毛暴露了她的不平静。
周婷看着她故作镇定的样子，叹了口气，在她身边坐下：“你就打算一直这样？等下去？他要是……要是真不回来了呢？”
“这样挺好的。”云京抬起头，眼里带着浅浅的笑意，像蒙着层薄雾的湖面，“至少现在，我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也知道自己还在爱。这种感觉，比浑浑噩噩要好。”
爱多久呢？她不知道。也许是明天，也许是下个月，也许是很久以后。但至少此刻，她还不想放手，还想再等等看。
周末的同学聚会，设在一家临江的餐厅。落地窗外是奔腾的江水，霓虹在水面上碎成一片金红。当年的同窗大多事业有成，聊起近况时，有人喝了点酒，半开玩笑地问起云京：“听说你还在原来的公司？没跟着那位封总……发展发展？”语气里的调侃藏不住，目光在她脸上打转。
旁边立刻有人接话：“人家封总现在是封氏继承人，马上要和林氏千金订婚了，那可是真正的豪门，云京哪还够得着啊。”
哄笑声里，云京端起面前的果汁，脸上没什么波澜，轻轻碰了碰说话人的杯子：“是啊，我现在挺好的，不用加班到深夜，还能准时喝下午茶，日子清闲得很。”
她的平静让玩笑话像打在了棉花上，软绵无力。没人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聊起了别的。但散场时，闺蜜拉着她的手，眼圈红红的：“京京，你别硬撑了。你看你，眼底的青黑都遮不住了，明明心里难受得要死，还要在他们面前装没事人。”
江边的风吹得人发冷，云京裹紧了外套，看着远处的灯火在江面上摇晃，像无数个破碎的梦。“我没有装。”
真的没有。她承认自己还在爱，也接受了他可能不会回头的事实。这种“爱而不得”的痛，像资料室里的旧纸张味，一开始觉得刺鼻，久了，竟也成了习惯，融进了日常的呼吸里。
“你就不怕……一直等下去，什么都等不到？”闺蜜的声音带着心疼，像针一样轻轻扎在云京心上。
云京笑了笑，抬头望向天空，没有月亮，星星却很亮。她眼里的光比远处的灯火还要亮：“怕啊。但比起‘怕’，我更怕自己后悔。至少现在，我还在坚持，还在等一个可能。就算最后没结果，也算是……给这段掏心掏肺的感情一个交代吧。”
她不知道封伦下周回来会不会见到她，也不知道见到了该说什么。或许什么都不说，远远看一眼就好。就像在资料里寻找他的痕迹一样，远远地，守着这点微光，就够了。
回到家，云京把那本部门日志放在床头。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封伦的签名上，笔画间仿佛还带着他的温度，暖暖的。她躺在床上，指尖轻轻抚摸着那熟悉的字迹，忽然觉得心里很踏实。
爱就爱了，等就等了。没什么好羞愧的，也没什么好抱怨的。这是她自己的选择，甘之如饴。
明天去公司，要把2018年的档案再整理一遍。她记得，那里面有份他手写的项目总结，字里行间，藏着他当时的理想和热忱，不像现在，总被“封氏继承人”的头衔包裹着，让人看不透。
这样想着，她带着浅浅的笑意，慢慢闭上了眼睛。窗外的江风还在吹，带着水汽的微凉，却吹不散她心里那点，从资料里捡来的，固执的温暖。那微光虽弱，却足够照亮她接下来要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