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文艺创作和灵感(第2页)
这种“灵异”是一种超自然的经验[84];它介于神谕的外在的东西与精神的纯粹内在的东西之间,灵机是内在的东西。[85]
根据柏拉图在《克拉底鲁篇》的记载,苏格拉底是将肉体和灵魂截然分割开来的。他声称,肉体是灵魂使用的工具,灵魂是统治肉体的,并在实质上接受“肉体是灵魂的坟墓”的奥菲斯教的观点:
有些人说肉体是灵魂的坟墓,可以认为灵魂埋在我们现在的生命体中;又说肉体是灵魂的指标,因为灵魂给肉体以指令。也许奥菲斯教诗人是这个名字的发明者,在他们看来,灵魂正在遭受惩罚的痛苦。肉体则是禁闭灵魂的围场或监狱。[86]
正由于将灵机说和灵魂不朽说相结合,苏格拉底提出了文艺创作和鉴赏中的灵感说。在《伊安篇》中,柏拉图记载下苏格拉底和当时职业朗诵诗人伊安的一场讨论:诗歌创作和鉴赏是凭灵感还是凭技艺(即知识)。从而成为西方美学史上最早论述灵感说的文献。
原先希腊人流行的传统观念是,诗歌同其他工艺、医术等相仿,是一种技艺。因此,诗人的地位也类似工匠和医生,他们只是以吟咏的方式传授技艺知识。在苏格拉底以前,只有品达罗斯曾断言诗人优于工匠,因为诗人是凭借“天生的才智”,即某种天赋的**进行创作。但是品达罗斯并未就此在理论上进行阐述。
根据柏拉图的记载,苏格拉底在为自己申辩时讲到,德尔斐神谕告知,没有人比他苏格拉底更聪明的了,但他自己则一再声称“自知其无知”。为此他问遍政治家和诗人,以证明自己的无知。结果发现诗人是凭灵感进行创作的:
于是我知道了诗人写诗并不是凭智慧,而是凭一种天才和灵感;他们就像那种占卦或卜课的人似的,说了许多很好的东西,但并不懂得究竟是什么意思。这些诗人,在我看来,情形也就很相像。[87]
这里“灵感”的原意也就是指动词形态的“神灵凭附”。不仅诗人、政治家,而且工匠也不是凭智慧,而是凭灵感进行创作、活动和制作的。这种观点,在《伊安篇》中得到进一步发展。
伊安声称,他尤其能理解和解说荷马的史诗,但谈到赫西奥德和其他诗人的作品,虽然题材和荷马的作品是一样的,却解说不好,甚至顿生倦意要打瞌睡。苏格拉底向伊安指出:他解说荷马的能力不是凭技艺知识,因为要是凭技艺就应该能解说其他一切诗人。作为整体的诗的技艺,同其他任何技艺一样,有同样的研讨方法,可以用来评鉴一切诗人的作品。绘画和雕塑技艺等也同样如此。[88]苏格拉底声称,伊安之所以擅长解说荷马,是由于来自一种神圣的力量,即灵感。它正像欧里庇得斯所说的磁石那样的石头,不仅能吸引铁环,形成一条长的锁链,全部吸引力(即灵感)都来自这块磁石。诗神就像这块磁石,诗神首先给诗人以灵感,然后使其他人分享这种**而被鼓起灵感,从而形成艺术感染的锁链。由此,苏格拉底认为,凡是高明的诗人都不是凭诗艺,而是因为拥有灵感才能创造出优美的诗歌。这种灵感是一种沉溺于**的似醉如痴的情感心理状态,就好像巫师祭酒神狂舞时的迷狂,抒情诗人做诗时的心理也是如此。由此可见,苏格拉底认为艺术作品的创作和鉴赏是受灵感的支配的,不能将它归诸理性知识。灵感是创作艺术时的**,它有强烈的艺术感染魅力,能引起连锁反应。
苏格拉底循此进一步申述道,由于诗人的创作并非凭技艺的规矩,而是依诗神的驱遣,所以他们只能各尽所长,专门创作某一类诗,例如激昂的酒神歌、颂神诗、合唱歌、史诗,或短长格诗等。长于某一种体裁的就不一定长于其他种体裁。要是诗人可以凭技艺的规矩去创作诗的话,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而是任何体裁、任何题目都能做。但是诗人之进行创作是作为神的代言人进行的,正如占卜家和预言家一样,被神夺去了他们的平常理智,由神凭附着来向人说话或进行创作的,所以,“诗人只是神的代言人,由神凭附着”。伊安也表示接受苏格拉底的观点:“大诗人们都是受到灵感的神的代言人。”[89]
接着,苏格拉底更进一步申述道,既然诗人是神的代言人,那么朗诵诗人又是诗人的代言人,所以是“代言人的代言人”。当朗诵荷马的诗篇时,陷入迷狂,好像身临诗篇所说的境界,神智不再清醒。因此,正如前面所说的那样的连环长锁链,诗人是最初一环,朗诵诗人和听众都通过这些环,被神驱遣着朝神意要他们走的那个方向走,从而像锁链那样一个接着一个悬在一起。
对苏格拉底这种凭灵感或神灵凭附解释诗的创作和鉴赏的观点,需要深入地具体分析。过去曾经有人认为它基本上是神秘的、反动的,那就未免简单化了。苏格拉底的灵感说把诗人的创作和人们的鉴赏完全归诸“神灵凭附”,固然是神秘的,但也未必就是反动的。诗人的创作以及人们对一些伟大诗篇的鉴赏过程中引起的**,的确也难以完全凭借理性来加以说明。事实上,苏格拉底除了将灵感说成是“神灵凭附”外,还将灵感解释为一种沉溺于**的似醉如痴的情感心理,这就将诗人创作时的非理性(绝不是反理性)心理活动作出了理性的说明。所以苏格拉底的灵感说,还有值得肯定的一面。
苏格拉底的美学思想,标志着由早期素朴直观的,以自然为主要对象的时期,进入中期凭借理性和辩证方法,以人和社会为主要对象的古典的理性主义美学发展的黄金时期。首先,在美学探讨的对象上,由早期自然哲学家们的以自然为主要对象,转向以人和社会为主要对象,揭开了和智者相对立的人本主义美学的序幕。美学成为其哲学和维护雅典民主政治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其次,在认识论和方法论上,由早期自然哲学家们的素朴直观的美学观,转向凭借理论思维和运用辩证法,逐步建立起理性主义美学体系。最后,由早期自然哲学家们的基本上是素朴的唯物主义美学观占主导,转向先验的客观唯心主义的美学体系。这个体系由苏格拉底开创、由他的学生柏拉图最终完成。柏拉图的学生亚里士多德,在形而上学上继续承袭这种先验的客观唯心主义体系,但在美学思想上,特别是在文艺理论方面,则在相当程度上清除了他们神秘的非理性因素,确立了基本上是唯物主义的美学体系,从而不仅是这个黄金时期,而且也是整个古代美学的高峰。
[1]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第2卷,108页。
[2]第欧根尼·拉尔修:《著名哲学家的生平和学说》,第2卷第19节。
[3]色诺芬:《回忆苏格拉底》,第3卷第5章第3节。
[4]同上书,第11节。
[5]第欧根尼·拉尔修:《著名哲学家的生平和学说》,第2卷第18—20节。
[6]柏拉图:《普罗塔哥拉篇》,361E。
[7]色诺芬:《回忆苏格拉底》,第3卷第10章。
[8]柏拉图:《申辩篇》,29D。
[9]同上书,30D—31A。
[10]柏拉图:《申辩篇》,24B。
[11]第欧根尼·拉尔修:《著名哲学家的生平和学说》,第2卷第43节。
[12]同上书,第44节。
[13]泰勒:《苏格拉底其人及其思想》,73页,纽约,1952。
[14]色诺芬:《苏格拉底在法官前的申辩》,第34节。
[15]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第2卷,71~72页。
[16]关于柏拉图对话的内容归属,及其与苏格拉底的关系等,参见汪子嵩等:《希腊哲学中》,第2卷第6章第4节,以及第13章第2节。
[17]转引自格思里:《希腊哲学史》,第33卷,356页。
[18]鲍桑葵:《美学史》,44~45页。
[19]吉尔伯特等:《美学史》,29页。
[20]克罗齐:《美学的历史》,4页。
[21]奥夫相尼科夫:《美学思想史》,1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