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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相和(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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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继光家教极严,其父戚景通为官严正清廉,从不奉承权贵,有次甚至因拒绝遵循官场陋规送点小礼而丢了官。可以想象,以孝闻名的戚继光在采购礼品时心情的痛苦。

但最终,高傲的张居正在宦官面前谦逊地弯下了腰,戚继光则恭恭敬敬用火漆封好了一份份礼盒。

他们问心无愧。

因为他们已经发现,若想实现自己的抱负,天下之大,只有此路还可一试。如此危机四伏的时代,绝不是靠夫子寻常的教诲便可救得的,张居正有言:“非得磊落奇伟之士,大破常格,不足以弭天下之患。”

张居正、戚继光都是能大破常格的磊落奇伟之士,所以他们成就了一番事业。

戚继光的“海波平”,不过只是张居正规划中的一个局部。张居正的事业全面取得了明显的成功:

“(张居正)及揽大政,登首辅,慨然有任天下之志……十年来海内肃清……力筹富国,太仓粟可支十年,冏寺积金,至四百余万……一时治绩炳然。”(《明史纪事本末·江陵柄政》)

弹劾张居正的奏章一天天少了下去。

但君子们还是悻悻然地等待着。

万历五年(1577年)九月十三日,一个七十四岁的老人死了。

这个无职无权的老人的死,在大明帝国掀起了轩然大波。

因为他是首辅张居正的父亲。

按着规矩上门表示慰问后,君子们正襟端坐,等着张居正做一件必须做的事。

丁忧。

所谓丁忧,是所有官员必须遵守的制度。至亲——如父母——逝世,自闻丧之日起,不计闰月,必须辞职守制二十七个月。

君子们有些幸灾乐祸,我们赶不走你,你自己老父不争气,要拖你下台,这就是天意!

夺情!居然要夺情!

夺情,指的是皇帝特别指定,不许辞职。皇帝挽留、太后挽留、亲信挽留,都可以理解,问题是,你张居正竟然也含含糊糊,准备答应夺情了?!

为图自身富贵,置生父后事于不顾,无异禽兽!为子不孝,为臣岂能尽忠?

弹劾张居正的奏章又满天飞舞起来。“忘亲贪位”“厚颜就列”,措词无比强烈。也难怪,从前的一切还可勉强理解为逆取顺守,现在饶是你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丁忧事关孝道,你已经触到伦理纲常的底线了。

张居正陷入了有生以来最为严重的危机之中。他何尝不想丁忧守制,但形势逼着他不能离开一日,何况漫长的二十七个月!考成法已经上了轨道,一条鞭法与清丈法却正是要紧关头,一步不实便前功尽弃全盘皆输,他实在离开不得。

或者,还有一件事深深刺痛了他。我这还没走呢,你们就向我的副手道贺了,那小子居然还受了礼?好势利!难道我铁定得走吗?这大明的家,照样我来当。

于是他默默接受了夺情的建议。

这下君子们忍受多时的火山终于大喷发了。雪片般的奏章不算,还一拨拨来到张居正府上,劝其万万不能有违圣教,苦口婆心,声泪俱下。

小皇帝站出来为他的先生出气了。一翻面皮,准备用廷杖伺候弹劾张居正的大小君子们。

廷杖已经高高举起,一干大臣连忙跑去张家求情。张居正的犟脾气也已经发作,托辞不见。有人急了,不顾一切奔到内室孝闱,找到了张居正。

“圣怒太严重,说不得。”张居正冷冷道。

“即使圣怒,也是为的先生。”

张居正再忍不住,勃然下拜,命人拿刀来,架在自己脖子上,厉声道:“皇上硬要留我,大家却拼命赶我走,你们杀了我吧!”

众人失色,明白事态已经不可挽回。

廷杖狠狠落下,血肉横飞。紫禁城上空,弥漫开来刺鼻的血腥味。

夺情一事对张居正刺激甚大,《明史》载:“居正自夺情后,益偏恣。其所黜陟,多由爱憎。左右用事之人多通贿赂。”也许,张居正从君子们拼命以纲常教条阻止自己夺情一事看出他们的迂腐和不可共事,从而产生了一种道德幻灭感,从此行事更辣手,对于反对者,朝闻而夕报;同时自身也更讲究享受,排场越来越大,很可能,就是夺情之后,张居正才服用起戚继光送的海狗肾的。

既然看穿了君子们的碍事,张居正一不做二不休,下了一道更得罪人的命令:禁毁天下书院,不许士人聚集游食,扰害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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