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录(第40页)
他的哥哥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纸,潦潦草草地写下几个字,按了按铃,把纸条交给了侍者。
“我已经叫人去把梅拉斯先生请到这里来,”麦克洛夫特说道,“他就住在我楼上,我和他还算熟,他在遇到困惑的问题时,总是来找我。据我所知,梅拉斯先生具有希腊血统,而且是一个著名的语言学家。他一半是靠在法院充当译员谋生,一半靠给那些住在诺森伯兰街旅馆的富有的东方人作向导。我看还是让他自己讲一下他的奇怪遭遇吧。”
几分钟后,来了一个矮小粗壮的人,他那橄榄色的脸庞和漆黑的头发表明他是一个南方人,但他说话的语气却像是一个很有教养的英格兰人。他热情地同歇洛克·福尔摩斯握手,当听说这位专家很想听听他经历的事情时,他那双黑色的眼睛立刻发出喜悦的光芒。
“我不知道警察会不会相信我说的话,”他悲切地说道,“就是因为他们以前没有听过这种事,他们才认为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可是我知道,除非我弄清那个脸上贴着橡皮膏的可怜人遭遇了什么事,我是决不会放心的。”
诺森伯兰街旅馆。
《女王的伦敦》(1897)
“我愿意倾听。”歇洛克·福尔摩斯说道。
“现在是星期三晚上,”梅拉斯先生说道,“啊,那么,这件事是在星期一夜晚,你知道,也就是两天前发生的事了。我是一个译员,可能我的邻居已经告诉过你们:我能翻译所有的语言——或者说几乎是所有语言——但由于我出生在希腊,而且名字也是希腊语的,所以我主要是翻译希腊语。很多年来,我在伦敦一直是个很出名的希腊译员,我的名字在各家旅馆是众所周知的。
“外国人遇到了困难,或是旅游者新来到这里,往往在不寻常的时候来请我帮忙做翻译,这都是常有的事。因此,星期一晚上,一位衣着时髦的年轻人拉蒂默先生上门来找我,要我陪他乘坐候在门口的马车外出,对此我并不感到奇怪。他说,有一位希腊朋友因事来这里找他,而他只会讲自己的母语,因此只好请一位译员。他告诉我他家离这里不算太远,住在肯辛顿,他看上去异常匆忙,我们一来到街上,他就急忙把我推到车内。
“他从怀里取出一根外形可怕、灌了铅的大头短棒,前后晃了晃,似乎在验证一下它的分量和威力,然后一言不发地把它放在身旁座位上,然后他关好了两边的窗户。让我吃惊的是,我发现车窗上都蒙着纸,好像是防止我向外面看。
“‘很抱歉,挡住你的视线了,梅拉斯先生,’他说道,‘实际上我不想让你看到我们要去的地方。如果你能找到回来的路,那我就有麻烦了。’
“你们可想而知,他的这些话使我大吃一惊。与我同车的这个人是个体格强壮的年轻人,即使他没有武器,与他搏斗,我也毫无胜算的机会。
“‘你这是一种很过分的行为,拉蒂默先生,’我结结巴巴地说道,‘你很清楚你这样做是完全违法的。’
“‘不错,这样做是有些失礼,’他说道,‘但是我们会给你补偿的。不过,我必须警告你,梅拉斯先生,无论今晚何时,如果你试图报警或做出什么对我不利的事,你会发现后果是很严重的。我提请你注意,没有任何人知道你在哪里,同时,不论在这辆马车里或是在我家中,你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他关好了两边的窗户。”
西德尼·佩奇特,《海滨杂志》,1893
“他说话虽然心平气和,可是话音刺耳,极具威胁的意味。我默不作声地坐在那里,心中奇怪,究竟是什么原因,他要用这种奇怪的方式来绑架我。但无论怎样,明摆着我的反抗是没有用的,我只有等着,看看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我们赶了约两个小时的路,而我却丝毫不知要去何处。有时马车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说明是走在石板路上,有时又觉得平稳无声,说明是走在柏油路上。除了能听出声音变化之外,没有任何线索能告诉我们现在身处何地。车窗被纸遮得透不进光来,前面的玻璃也拉上了蓝色的窗帘。我们离开蓓尔美尔街时是七点一刻,而最后当我们停下车时,我的表显示已经是差十分九点。同行者打开了窗玻璃,我看到了一个低矮的拱门,上面点着一盏灯。我急忙从马车上下来,门打开了,我进入院内,隐约还记得进去时看到了一片草坪,两边都是树。我不敢贸然确定这究竟是私人庭院,还是真正的乡下。
“大厅里面点着一盏彩色煤油灯,火焰很小,除了看到房子很大,里面挂着许多图画,其他我什么也看不见。在暗淡的灯光下,我看出那个开门的人是个身材矮小、形容猥琐的中年人,双肩向前佝偻着。他向我们转过身来,借着光线,我这才看出他戴着眼镜。
“‘是的。’
“‘这事做得好,做得好!梅拉斯先生,我们并没有什么恶意,可是没有你,我们就无法进展下去。如果你真心为我们办事,你是不会后悔的,如果你要耍花招,那就祈求上帝保佑你吧!’他说话时精神紧张、声音颤抖,其间不时地干笑几声,但不知什么缘故,总让我觉得他比那个年轻人更可怕。
“‘你要让我做什么?’我问道。
“‘只是要你向拜访我们的那位希腊绅士问几个问题,并让我们知道他是怎么回答的。不过让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不许多问,否则……’他又发出让人不安的干笑,‘否则,你还不如没出生。’
“他说着打开了门,把我领进一个房间,里面装饰得很华丽,不过也只是点了一盏拧得很小的灯。这个房间的确很大,我走进房间时,双脚踩在软绵绵的地毯上,说明它布置得很奢侈。屋里还有一些丝绒面软椅,一个高大的白色大理石壁炉台,它的旁边好像还放着一副日本铠甲,灯的正下方有一把椅子,那个年纪大些的人示意我坐下。年轻人走了出去,但很快又从另一个门返回来,领着一个身穿宽大睡衣的人,慢慢地朝我们走了过来。当他走到昏暗的灯光下,我才看清了一些他的容貌,顿时把我吓得毛骨悚然。他的脸色极其苍白,异常瘦弱,两只明亮而凸出的大眼睛,表明他体力虽然不支,精力却还充沛。他看上去不仅身体虚弱,更让我吃惊的是他脸上横七竖八地贴着奇形怪状的橡皮膏,嘴也被一大块橡皮膏封死了。
日本铠甲。
“‘石板拿来了吗,哈罗德?’看到那个怪人瘫倒在椅子上,年纪大的人喊道,‘他的手松开了吗?好,那么,给他一支笔。梅拉斯先生,请你问他一些问题,让他把答案写下来。首先,问他是否准备在文件上签字?’
“那个人双眼冒出怒火。
“‘不!’他用希腊文在石板上写道。
“‘不能商量一下吗?’我按照那恶棍的吩咐问道。
“‘除非我亲眼看见她在我认识的希腊牧师作证下结婚。’
“那个年长的家伙恶狠狠地笑着说道:‘那么,这样做你知道你的下场吗?’
“‘我什么都不在乎。’
“上面这些问答只是我们之间说写并用的奇怪谈话的一部分,我不得不反复问他是否愿意妥协让步,在文件上签字;始终都是得到同样愤怒的回答。很快我就想起了一个不错的方法。我在每一个问题上都加上一小句自己的问话,先是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目的是想试试在座的那两个人能不能听懂。后来,我发现他们对此没有任何反应,便放心大胆地问了起来。我们的谈话过程大致是这样的:
“‘我不在乎。我在伦敦没有熟人。’
“‘你的命运掌握在你自己手中。你来这里多长时间了?’
“‘随便怎样都行。三个星期了。’
“‘这产业再也不属于你了。他们怎么折磨你的?’
“‘决不能让它落到恶棍手里。他们不给我饭吃。’
“‘如果你签了字,你就能够自由了。这是一所什么宅邸?’
“我吓得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