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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狐(第1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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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们回来了。”他说。

“你们去得够久的。”她说。

“是的。我们商量好了。我们要尽快结婚。”他回答。

“哦,你们商量好了,是吗!哼,我希望你们别后悔。”班福德说。

“我也希望如此。”他回答。

“你现在打算上床去吗,耐妮?”班福德问。

“是的,我现在就去。”

“那么,看在老天爷的面上,来吧。”

玛奇瞧瞧小伙子。他正用极其明亮的眼睛看着她和班福德。玛奇有些舍不得地望着他。她希望她能留下跟他在一起。她希望她现在已经嫁给他了,一切都结束了。因为她突然觉得跟他在一起是那么安全。她在他跟前,就觉得特别安全,特别平静。她真希望能在他的庇护下沉沉睡去,而不用和吉尔一同睡觉去。她觉得她怕吉尔。在她现在这种怅惘温柔的心情下,叫她跟吉尔一起去睡觉真使她痛苦。她想让小伙子救救她。于是她又朝他望了一眼。

而他呢,正目光敏锐地观察着,他有点觉察到了她的情绪了。她不得不跟着吉尔去,这使他又困惑又苦恼。

“我一定牢记住你答应的事。”他深情地一直望进她的眼睛里,望进她眼睛的深处。他似乎用自己奇异的明亮眼光把她据为己有了。

她对他温柔而无力地笑了笑。她又一次感到安全——和他在一起就安全。

尽管小伙子事先精心安排,他还是遭到了一次挫折。在离开农庄的那天,他说服了玛奇,让她陪他到六英里外的集市小镇去。他们俩到结婚登记处作为一对即将结婚的男女登上了名字。他打算在圣诞节回来,到那时他们就举行婚礼。现在战争确实结束了,他希望到了春天能带着玛奇回加拿大去。他虽然还很年轻,却已经积攒了一些钱。

“一个人只要有点办法,就决不应该搞得手头没有一点积蓄。”他说。

亲爱的亨利:

我再三考虑了咱俩的事,这件事我看是不行的。你不在这里的时候,我认识到我是多么傻。你在这里时似乎总是使我看不清事情的本来面貌,你使我看什么事情都那样不真实,弄得我糊里糊涂。现在我和吉尔俩人单独在一块儿了,我好像清醒过来了。我认识到我的行为多么像傻瓜,而且对你是怎么样的不公平。因为我在心里并不觉得我是真正爱你的,那么再把我俩的关系继续下去,对你就太不公平了。我知道人家谈到爱情总要说一大堆无聊的话,我不想那样做。我只想讲求实际,办事通情达理。可是现在我并没有做到这一点。我不知道我为什么答应和你结婚。我知道,我并不像过去当我还是一个年轻的傻姑娘时自以为爱上了某个男人那样疯狂地爱你。你对于我完全是个陌生人,我觉得你永远会是个陌生人。所以,我到底为什么要嫁给你呢?当我想到吉尔的时候,我觉得她比你要显得真实十倍。我了解她,很喜欢她,哪怕我只伤害过她的一只小指头,我也会因此悔恨得要命。我和她是能在一起过日子的,哪怕这种日子不长久,至少在这段时间里可以算过日子吧。只要我们有一个人还活着,这种日子就可以继续下去。谁知道我们还有多少年好活?她是个弱不禁风的小东西,也许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她身体是多么柔弱。至于我,我觉得我说不定随便哪天就可能她只记得他笑的时候突然皱起鼻子的样子,好像一只打闹着玩似的咆哮着的小狗。但是她对他一点也不了解,不了解他,不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他离开她以后,她连他的一点什么东西也没有留下。

掉进井里淹死。只有你,是我无法想象的。我一想到自己过去的为人,一想到我答应你的事,就觉得自己的头脑恐怕有点不正常。我很不愿意承认自己这么早头脑就开始糊涂了,然而事实似乎就是如此。你完全是个陌生人,和我过去所习惯了的一切都非常不同,我们中间好像没有任何共同点。至于爱情,光是这个字眼本身就显得不现实。我甚至连吉尔心目中所想象的爱情是什么意思都完全懂得,我认为我和你的事是绝对不可能的。至于说到去加拿大,我居然会答应你这件事,我那时一定是发疯了。这使我为自己担忧。我很可能做出一些我无法负责任的、非常糊涂的事,最后到疯人院了此一生。在我干了这么多蠢事以后,你一定也认为我只配进疯人院,但是这对我可不是什么愉快的想法。吉尔在这里,谢天谢地,她在这里使我感到神智正常起来,要不然我真不知道我会干出什么事来。说不定哪天晚上我的枪会走火出事呢。我爱吉尔,她使我觉得又安全又清醒,她亲切地责怪我干了这样的傻事。好吧,我要说的就是,你能同意我们了结这件事吗?我不能嫁给你,而且说真的,假如我觉得这样做是错误的话,我肯定不会做这样的事的。这件事从头到尾是一场大错误。我当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我只能请你宽恕我,并且请你忘记这一切,不要再理我了。你的那张狐皮快要鞣制好了,看起来很不错。假如你能告诉我,你是否还在这个地址,并且为了我和你在一起时我那疯狂的举止,接受我的歉意,今后再也不提这回事,我就把狐皮寄给你。

吉尔向你致以亲切的问候。她的父母都来了,他们要和我们共度圣诞节。

你最真诚的爱伦·玛奇小伙子是正在兵营里刷洗他的背囊时收到这封信的。他咬牙切齿,脸一下子变得煞白,眼圈气得发黄。他什么也说不出,看不见,感觉不到了。他只觉得一股无名怒火从心中燃起。失败了,又失败了。失败了!他要得到那个女人,他下了决心,不得到她决不罢休。他觉得,得到那个女人,是他的劫数,是他的命运,也是他的报酬。她是他在人间的天堂和地狱,他再也不肯到别处去找别的女人了。整个上午他怒气冲冲,挫折引起的狂怒弄得他什么也瞧不见了。假如不是因为他在脑子里酝酿和策划着一次彻底的摊牌,他一定会干出什么疯狂的行动来。他在心底简直想狂吼、想号叫、想咬牙切齿,把手边的东西都摔个粉碎。但是他太聪明了。他知道在他头顶上还压着社会,所以他一定得想条对策。于是他咬紧了牙关,鼻子奇怪地翘起来,像头凶猛的野兽,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整个上午他一肚子怒气,压抑住感情,干着一些需要他干的事情。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班福德。他一点儿不去理会玛奇向他吐露的心事,一点儿也不理会。只有一根刺扎在他的头脑里,使他觉得疼痛。班福德,只有这根刺扎进他的头脑,他的灵魂,他的全身,疼得他快要疯狂了。他非把这根刺拔除不可,他非把班福德这根刺从他的生命里拔掉不可,哪怕他因此而送掉性命。

他找到军官食堂里。他的上尉正站在那里和另外三个军官说话。亨利在门口立正。

“我可以和贝里曼上尉说句话吗?”上尉跟他是同乡,也是康沃尔地方的人。

“有什么事?”上尉说。

“我能跟您单独谈吗,上尉?”

“有什么事?”上尉说。他并没有要离开他那伙军官的意思。

亨利没有开口,只是望着他的上级军官,足足看了有一分钟。

“您不会拒绝我吧?是吗?”他庄重地说。

“那要看是什么事了。”

“我想请二十四小时的假。”

“不行。你根本不应该开口。”

“我知道我不该。可是我一定得请假。”

“我已经答复你了。”

“请您不要这样一口拒绝我,上尉。”

小伙子非常顽固地站在门口不走,样子有点古怪。从康沃尔来的上尉一下子就注意到这种古怪神色,便精明地打量着他。

“怎么啦!出了什么事?”他好奇地问。

“我遇到一点儿麻烦,我必须去布卢伯里镇一趟。”

“布卢伯里镇,呃?是去追求姑娘们吧?”

“是的,是一个女人,上尉。”小伙子本来是头稍稍朝前探着站在那里的,讲到这里,他突然脸色变得苍白,或者不如说,变得焦黄。他的嘴唇似乎吐出痛苦的气息来。上尉见了,脸色也变得有点儿苍白。他转过身去。

“去吧,”他说:“不过,看在老天爷分上,千万别给我闯出什么祸来。”

“不会的,上尉,谢谢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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