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三章 考前造势(第1页)
见两人一见面就要掐起来,萧提学一阵头疼,忙咳嗽一声道:“为师今日打算去向中丞大人和藩台大人辞行。你们随我同去,正好替你们引荐一下。”
“遵命。”两人齐声应道。
其实杨慎本不打算来的。中丞也。。。
杨斌回到龙场驿的第三日清晨,天刚蒙亮,山雾未散。他独自一人立于驿站后院的石阶上,望着远处云海翻腾的群峰,心中百感交集。昨夜与王阳明长谈至三更,言语如刀,剖开他多年自负的皮囊,直刺骨髓。那一句“你儿不驯,非但不能守家,反将引祸入室”,至今仍在耳畔回响,震得他五脏发颤。
他原以为辞官归乡,便可安享晚年,重掌播州大权。可王阳明却冷冷点破:“使君可知,令公子截河之举,已非寻常忤逆,而是公然抗旨!朝廷若借此发难,一道诏书便可调川黔湖广四省兵马合围播州。那时节,别说土司之位保不住,便是杨氏祖坟都要被掘了祭旗!”
杨斌当时汗湿重衣,几乎瘫坐于地。他这才明白,自己辞官不是退步抽身,而是一次生死逃命??若再迟半月,怕是连回家的路都被封死了。
正出神间,忽听得身后脚步轻响。回头一看,却是王阳明披着青布直裰缓步而来,手中还提着一只竹篮。
“先生怎起得这般早?”杨斌连忙迎上前。
王阳明微微一笑:“山中无钟鼓,鸡鸣即醒。倒是使君一夜未眠,眼窝都陷下去了。”
杨斌苦笑:“心事如麻,如何能睡?昨晚先生所言,字字如针,扎在我心头。我……我竟不知儿子已狂悖至此。”
“非你不知,是你不愿知。”王阳明将竹篮放在石桌上,掀开盖布,露出几块粗饼和一壶热茶,“你在播州为王二十年,人人奉承,事事顺意。儿子说要修寨墙,你说好;要扩卫队,你说准;如今竟敢断朝廷河道,你还道他是护土卫民?实则早已尾大不掉,养虎成患矣。”
杨斌怔住,良久才低声道:“我只当他年少气盛,不懂分寸……没想到竟走到这一步。”
“天下败家子,哪个不是从‘不懂分寸’开始的?”王阳明倒了杯茶递过去,“令郎怕是觉得你远赴成都做官,家中无人压制,便趁机揽权自专。待你归来,他羽翼已成,只怕连父亲也要听他的了。”
这话如雷贯耳,杨斌猛地抬头:“先生是说……他想夺位?”
“不然为何急着废你旧部、换用亲信?为何在境内增设关卡、私征赋税?又为何敢擅自调动五千兵丁去堵赤水河口?”王阳明目光如炬,“这些事,哪一件不需要极大胆量?若无几分野心,谁敢为之?”
杨斌浑身发冷,手指紧紧攥住茶杯,指节泛白。他忽然想起临行前族老劝阻的话:“老爷,少主近来行事乖张,恐有异志。”当时他还斥责那老者离间父子,如今想来,竟是自己愚钝如猪!
“那……那我现在回去,还能制得住他吗?”杨斌声音微颤。
王阳明沉默片刻,缓缓道:“能,但必须快、准、狠。你若以父威压之,尚有一线机会。若等他察觉你要废他,必先下手为强。届时骨肉相残,血流满阶,悔之晚矣。”
杨斌咬牙切齿:“我这就动身!”
“不可。”王阳明摇头,“你现在走,形同逃遁。你儿子必疑心你已知其罪,反而会立刻举兵自固。不如在此多留几日,修书一封,就说病体渐愈,拟巡视川南诸驿,顺便查看赤水河工事进展。让他放松警惕。”
杨斌皱眉:“可拖延太久,恐生变故。”
“不会太久。”王阳明从袖中取出一张地图摊开,“这是赤水河沿线地形图,我已命弟子连夜绘就。你看此处??猿愁岭,两山夹峙,仅容一车通过,乃播州北门咽喉。你回程时可谎称染疾,宿于此地。暗中联络忠于你的几位寨主,带兵潜伏。待你入城之日,突然发难,将其党羽一网打尽。”
杨斌凝视地图,眼中渐渐燃起凶光:“若他拒不受召呢?”
“那就不是废黜,而是平叛。”王阳明语气平静,“你可以传令全境:‘逆子违诏乱法,勾结苗蛮,图谋不轨,本官奉天子密旨,予以剿除。’只要打出朝廷旗号,其余土司不但不敢助他,还会争相效命以表忠心。”
杨斌深吸一口气,终于点头:“好!就依先生之计!”
两人又密议半日,定下细节。午后,杨斌亲笔写下那封“巡视驿务”的书信,遣心腹快马送回播州。信中语气温和,提及赤水河时也只是轻描淡写说“宜速完工,以免贻误漕运”,绝口不提责备之意。
当晚,王阳明设宴为杨斌饯行。席间并无歌舞,只有七名弟子列坐陪饮。酒过三巡,一名年轻秀才起身问道:“先生常教我们‘知行合一’,今日观使君行事,先是贪官位而买职,后因惧祸而辞官,再到如今欲杀亲子以保权柄??此等人,也算得上‘知行合一’么?”
满座皆惊,杨斌脸色骤变。
王阳明却不怒反笑:“问得好。但你要记住,人非圣贤,皆有过恶。杨使君虽曾迷途,然今已醒悟,愿舍私情以全大局,这便是‘知’;接下来将依计而行,拨乱反正,这便是‘行’。知中有行,行中含知,岂非正是‘知行合一’?”
那秀才恍然大悟,拜服于地。
杨斌眼眶发热,举杯哽咽:“阳明先生真乃我再生父母!若非您点化,我杨家怕是要毁于一旦。”
王阳明举杯相碰:“使君不必言谢。我只是不忍见千年世家,因一念之差而覆灭。望你归去之后,真正以民为本,以国为重。如此,则西南幸甚,百姓幸甚。”
三日后,杨斌启程返播。临别之际,他再次跪拜于驿站门前,向王阳明叩首三记,额头触地有声。
“此生若能重振杨氏,必建书院一座,供奉先生牌位,世代传习心学!”
王阳明扶他起身,只淡淡一句:“只愿十年之后,西南不再有战火,孩童皆能读书识字,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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