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五章 成都成都(第2页)
三日后,一道奏章递入宫中。
林昭请命巡按江南,查核赋税整改实情,并携《民瘼录》为据,恳请圣裁。奏疏末尾写道:“臣闻古之贤臣,不患位不高,而患德不修;不耻禄不厚,而耻智不明。今江南疮痍未愈,若无人亲履其地,则朝廷所闻,皆粉饰之辞也。”
皇帝阅毕,默然良久,提笔批曰:“准其所请,赐龙节一面,许便宜行事。沿途州县,须竭力配合,违者以欺君论。”
消息传出,朝野震动。
有人称其胆大包天,竟敢主动踏入虎穴;也有人暗中讥讽,说这是自寻死路。唯有少数清流抚须长叹:“此乃真谏臣也。”
启程那日,天色阴沉。林昭换上粗布?衫,背负行囊,与沈清梧、赵砚之二人立于钱塘江畔渡口。没有仪仗,没有随从,唯有一叶扁舟静候波心。
“我不去了。”赵砚之忽然说。
二人回头。他站在岸边,脸上带着少见的沉重笑意:“我留下,替你们盯着京城。若有异动,我会立刻飞鸽传书。而且……”他望向远方宫阙,“总得有人守住这座城里的声音。”
林昭深深拱手:“拜托了。”
舟行渐远,临安城轮廓隐没于雾霭之中。江风吹拂衣袂,沈清梧立于船头,轻声道:“从今往后,我们不再是朝廷命官,而是‘无名之人’。”
林昭点头:“唯有无名,方能见真实。”
第一站是湖州。此地曾因“羡余税”闹出人命??一名老农因缴不足额外摊派,被差役绑至县衙门前鞭笞致死,家属告状三年无果。
抵达当日,二人投宿城郊一家陋馆。店主是个驼背老翁,见他们衣着寒素,只肯给一间漏风柴房。夜里,隔壁传来孩童啼哭,夹杂妇人低泣。林昭披衣起身,推门查看,只见一对母子蜷缩墙角,身上单衣破烂不堪。
“为何不住客栈?”他问。
妇人抹泪:“住不起。我们是从乌程来的,丈夫被征去做河工,半年未归。我去县衙打听,反被差役辱骂驱逐。如今身无分文,只能在这等天亮,再去求见太爷。”
林昭默默取出行囊中最厚的一件衣裳递去。妇人惊惶不敢接,直到沈清梧轻声道:“他是位大夫,专治冤屈之病。”
次日清晨,林昭乔装成江湖郎中,背着药箱直奔县衙。正值升堂,知县高坐堂上,正审理一起田产纠纷。原告是一位乡绅,状告佃户拒不交租;被告则是一个满脸菜色的老汉,膝行叩首,声泪俱下:“青苗尚未收成,去年又遭水灾,实在无力缴纳啊!”
知县冷笑:“天灾?那你该去求龙王,莫来扰我公堂!依律,欠租三月以上者,杖二十,拘役半月!来人,拖下去打!”
林昭猛然跨步上前:“慢!”
全场哗然。差役欲拦,他亮出龙节玉牌:“奉天子密旨,巡查江南吏治民生。尔等阻挠公务,可是想抄家灭族?”
知县脸色煞白,慌忙下跪。林昭当堂调阅账册,发现该县一年税收竟比上报户部多出四成,全数流入所谓“公用基金”,实则用于宴饮赏赐、修建私宅。
更令人发指的是,那位死去老农的尸检文书竟被篡改??原记录“背部皮开肉绽,肋骨断裂三根”,现改为“突发急症身亡”。
林昭当场下令查封县库,拘押主簿及两名衙役。并张贴告示,召集群民前来申诉。
三日内,状纸如雪片飞来。有被强征劳役致残者,有女儿被逼为妾者,有田地莫名充公者……整整一百三十七桩冤案,桩桩触目惊心。
林昭一一登记造册,命人快马送往都察院,并附言:“若此等恶政仍可容忍,则大宋律法不如焚之喂狗!”
此事震动浙西。邻近州县闻风收敛,纷纷自查自纠。更有百姓自发组织“义诉团”,协助调查贪官劣迹。
然而危险也随之而来。
某夜,林昭独坐灯下整理文书,忽觉窗棂微动。一支淬毒短箭擦颈而过,钉入梁柱,嗡嗡震颤。他迅速吹灭灯火,翻身入暗处。片刻后,三条黑影翻墙而入,手持利刃,在屋内搜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