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的幽香(第6页)
这时,伊丽莎白听见矿坑管理人马修斯说,“你先进去,吉姆。留神!”
门打开了,两个女人看见一个矿工倒退着走进房来,两手抬着一只担架的一头。在担架上面,她们可以看见死者的矿工钉靴。两个搬运的人站住了,抬着头的那人在门楣前面弯下身子。
“你要把他放在哪儿?”管理人问,他是一个身材矮小、蓄着白胡须的人。
伊丽莎白打起精神,从食品室拿着没有点亮的蜡烛走了过来。
“放在起居室里。”她说。
“放到那儿去,吉姆!”管理人指点着说。搬运的人退出去,绕进了那间小房。他们在两个门洞中间笨手笨脚地转动时,遮着尸体的那件上衣滑落下去,女人们于是看见了她们的亲人。他光着上身躺在担架上,为了干活儿而脱去了衣服。老女人用惊恐的低声呜咽起来。
“把担架放在边上,”管理人粗声粗气地喊着,“把他放在那两块布上。现在,留神,留神!你们现在得当心———!”
有一个人碰翻了一瓶**,尴尬地睁大眼睛望望,然后他们把担架放下。伊丽莎白没有去望她的丈夫。她等可以挤进那间房之后,立刻走去把打破的花瓶和**拾了起来。
“等一会儿!”她说。
那三个人静静地等候着。她用抹布把水擦去。
“哎呀,真个的,出了什么样的事,出了什么样的事!”管理人说,一面苦恼而窘困地抹着前额。“我一生中从没有碰上过这样的事,从没有!他并没有必要留下。我一生中从没有碰上过这样的事!恰巧落到了他的身后,把他困在里面。连四英尺都不到,没有四英尺的空隙———然而又简直没有打伤他。”
“大夫说,是窒息死的。这真是我碰上的最可怕的事情啦。就仿佛是存心干下的,恰好落在他的身后,把他困在里面,像个捕鼠笼。”———他把手猛地朝下一挥。
站在一旁的矿工也把头绝望地一扭,表示出了他们的意见。
这件可怕的事使他们大家全毛骨悚然。
接下来,他们听见女孩儿的声音在楼上尖声叫道:“妈,妈———是谁呀?妈,是什么人?”
伊丽莎白慌忙走到楼梯脚下,把房门打开。
“快睡觉去!”她严厉地吩咐着。“你瞎嚷嚷什么?马上睡觉去———没有什么事……”
接着,她开始走上楼梯。他们可以听见她一步步踏在楼梯板上,踏进那间小卧房的灰泥地上。他们可以很清晰地听见她说:
“怎么回事?———你这傻孩子,你这是怎么回事?”———她的声音十分激动,带有一种不真实的温和腔调。
“我以为是有人来啦,”那孩子用可怜的声音说,“他回来了吗?”
“回来了,他们把他送回来啦。没有什么要大惊小怪的。现在,快睡觉去,像个好孩子那样。”
他们可以所见她的声音到了卧房里,在他们等候着时,她走进去替孩子们把被子盖好。
“他喝醉了吗?”女孩儿怯生生地、乏力地问。
“没有!没有———他没有喝醉!他———他睡着了。”
“他在楼下睡着了吗?”
“是的———你快别作声。”
寂静了一会儿工夫。随后,男人们听见那个吃惊的孩子又问道:
“这是什么声音?”
“没什么,我告诉你,你担心点儿什么呢?”
那声音就是祖母的呜咽。她忘却了一切,坐在椅子里,边晃动身子,边呜咽。管理人把一只手放在她的胳膊上,请她“不要出声———不要出声!!”
老女人睁开眼睛望着他。这样打断她使她吃了一惊,她似乎感到有点儿诧异。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孩子的可怜、细弱的声音最后又问了这么一句,她郁郁不快地又打算睡了。
“十点钟。”母亲比较温和地回答。接着,她一定是弯下身去,亲了亲孩子们。
马修斯向工人们做了一个手势,叫他们离开。他们戴上帽子,拿起担架,跨过尸体,蹑手蹑脚走出了屋子。他们离开这些不能入睡的孩子们好远之后,才开始说话。
等伊丽莎白下楼来时,她发觉母亲独个儿呆在起居室的地上,俯身对着死人,泪水扑簌簌地落到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