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千里行四(第1页)
第一时间鹿俞阙以为他在质问那位年轻人,她有些想要帮他解释误会。
泸山虽然也盯着她手里的武经,但毕竟不是血仇,她不恨他们,年轻人也没有杀泸山弟子。
但即刻她注意到泸山弟子身上的血迹。
。。。
春风拂过函谷关外的荒原,草色初萌,露珠在枯黄与新绿之间闪烁。裴液策马徐行,肩头的小猫蜷缩着打盹,尾巴偶尔轻甩一下,像是梦中还在追逐那道看不见的光。他没有再说话,只是不时回头望一眼长安方向,仿佛怕那一盏灯忽然熄灭。
可他知道,不会的。
阿阮的灯,从不曾熄。
三年来,他走遍九州山河,封星核、镇邪祟、化怨念、导灵气,所到之处皆以“守心”为名,不立庙宇,不塑金身,只在废墟中央点一盏油纸灯笼。百姓称他为“提灯人”,说他是仙人台派来的巡夜使,专治人间暗疾。但他清楚,自己不是神,也不是救世主??他只是一个背负着太多记忆和承诺的凡人,靠着一点执念,一步步把破碎的世界缝合起来。
而此刻,归途已近。
马蹄踏过春泥,溅起细碎水花。沿途村庄渐多,炊烟袅袅升起,孩童在田埂上追逐打闹,笑声清脆如铃。有老农抬头看见这风尘仆仆的旅人,竟认出他腰间挂着的那盏灯,连忙放下锄头,拱手作礼:“可是裴大人?我儿前年高烧不退,是您背他去医馆……我们一家至今供着您的长生牌位!”
裴液勒马停下,翻身下地,扶起老人:“不必如此。我只是路过。”
“您不是路过!”老人眼眶泛红,“您是我们活下来的指望啊!西边那座‘醒心塔’,如今每月都有人去静坐一夜,病的好了,疯的醒了,连夫妻吵架都少了。大家都说,那是您留下的清净心。”
裴液默然片刻,终是轻轻点头:“若真有用,便好。”
他继续前行,心中却泛起微澜。原来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灯火,并非只是慰藉亡魂的象征??它们真的在改变人心。愿力本无善恶,关键在于引导。他曾亲眼见过香火成灾,也亲历过信仰扭曲,但如今,他终于找到了另一条路:不靠神权压制,也不靠武力征服,而是用一盏灯、一句话、一次伸手,唤醒人们心中本就存在的光明。
这才是《玄枢经》真正的要义??**心光即天光**。
小猫忽然睁开眼,耳朵微微抖动:“主人,你有没有觉得……最近识海里的滴水声变慢了?”
裴液一怔,随即闭目内视。果然,那自西炎之战后便一直回响在识海深处的“时间之音”,如今已近乎停歇。原本如钟摆般规律的节奏,变得稀疏而悠远,如同深夜古寺中最后一声暮鼓,余韵将尽。
“归墟意志……还在吗?”小猫低声问。
“不在了。”裴液睁开眼,目光清明,“它没死,也没逃,而是被‘同化’了。三年行走天下,我见了太多苦难,也种下太多希望。每一次点亮灯火,都是对绝望的一次反击;每一次救人于水火,都是对‘毁灭’信念的瓦解。它想让我变成那个以血祭城的帝王,可我偏偏选择了守护。当愿力足够纯粹,执念便无法寄生。”
小猫趴在他肩头,半晌才喃喃道:“所以,你是用自己的人生,把它‘饿’死了。”
裴液笑了笑,未答。
他知道,这并非终结。归墟意志或许蛰伏,但星核仍在,九块碎片已有三处现世,其余六枚仍藏于未知之地。更可怕的是,人类的贪婪从未消失。就在一个月前,他途经东海渔村,发现有人偷偷挖掘海底星痕,妄图炼制“长生丹”;而在西南边陲,更有宗门打着“复兴上古典籍”的旗号,试图唤醒沉睡的地脉灵煞,以图称霸一方。
只要人心尚乱,灾厄就不会真正远离。
但这一次,他不再孤身一人。
当他抵达长安城外三十里时,远远便看见官道两侧站满了人。男女老少,衣衫各异,手中或捧鲜花,或提油灯,静静等候。有人跪地叩首,有人含泪挥手,更多人只是默默注视着他走近。
一名少年挤出人群,双手奉上一只粗糙的陶灯:“裴大人,这是我爹做的。他说,您教我们不怕黑,我们就该给您点一盏回家的灯。”
裴液接过,指尖触到温热的陶壁,心头猛地一颤。
他想起三年前离京那日,朝堂之上群臣怒斥,御史弹劾,无人送行。唯有阿阮站在宫墙角落,悄悄递来这方绣帕,低声道:“记得回来。”
如今,整座城都在等他。
城门开启那一刻,钟声骤响,九重宫阙齐鸣。文武百官列于朱雀大街两侧,无人喧哗,唯有风吹幡动之声。陆玄真亲自迎出承天门,白发苍苍,却挺直脊梁。
“你回来了。”他说。
“我回来了。”裴液下马,解下佩剑交出,“请陛下治我擅权之罪。”
陆玄真看着他风霜满面的脸,忽然笑了:“罪?你斩邪教、建醒心塔、救万民于水火,哪一条不是功在社稷?那些骂你的人,朕已贬的贬,罚的罚。至于‘斩邪剑令’……朕决定永久授予仙人台巡察司,今后凡遇大逆之事,可先斩后奏,无需禀报。”
裴液怔住。
“还有。”陆玄真压低声音,“她等了你三年。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