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火雨流星铳(第4页)
爆炸余波未散,观礼堤上一片死寂。
赵祯的狐裘被气浪掀得猎猎作响,他却浑然不觉,只喃喃一句:“此物……真乃天雷?”
章衡躬身:“天雷不及此物。天雷不可控,此物可控。”
赵祯忽然大笑,笑声冲破雪幕:“好一个可控!传旨——火器监再铸三千,限六月成!所需硝磺,自今岁起,免关市税!”
试射散场,百官三三两两离去。
吕夷简独留,与章衡并肩缓步。雪落在两人肩头,一片白,一片黑。
吕夷简轻声道:“章少监,火器之利,老夫今日亲见。然利刃在手,易伤己身。朝中有人言:‘章衡年少,恐难驾驭。’少监可愿将图纸、匠籍,交军器监同管?”
章衡停步,拂去肩头雪粉,笑得温雅:“吕相公,火器监初立,百废待兴。若军器监愿派大匠百名、银十万,衡求之不得。至于图纸——”
他抬手,指了指天:“在陛下心中,不在衡袖中。”
吕夷简眸光微闪,终是拱手:“少监高见。”
当夜,火器监密室。
章衡独对灯火,摊开火雨流星铳第五层图——
——铳管可改螺旋膛线,射程增三成;
——星斗铁帽可换链弹,一炮裂十骑;
——药室底部可加“子母槽”,先爆母弹,再散子弹,三百步内,无坚不摧。
图旁,一行小字:
“皇祐二年三月,章衡再记,留待十年后,东洲破海之舰。”
三月二十,汴梁南熏门外的都亭驿灯火彻夜。驿丞老冯头把门槛擦得锃亮,却仍挡不住北风卷雪——雪粒像盐,又像针,扑在人脸上生疼。今夜,这里住进了大辽南院枢密副使耶律仁先一行西十二人,马一百三十匹,狼皮大纛三面,铁甲六十副,弓三百张。辽使入宋,仪仗本可减半,但耶律仁先特意“全仪而来”,意在示威。
驿馆内,炭火熊熊,狼皮铺地。耶律仁先踞坐正中,面前摆着一只鎏金铁盔,盔顶狼头怒张,狼眼嵌了夜明珠,灯火一照,幽绿骇人。他手指轻敲盔沿,声音里带着草原的寒气:“南朝的火器,真有那么神?本使不信。明日崇政殿,我要亲眼看看,是他们火雨厉害,还是我大辽铁骑的狼牙棒更快。”
随行副使萧忽古低声道:“南朝新铸的‘流星铳’己在试射场连破三重甲,大人不可轻敌。”
耶律仁先冷笑:“甲是死的,人是活的。狼群冲阵,可不会站着挨铳。”
话音未落,驿馆外忽传鼓声三响——宋廷使者到。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章衡,身后只带两名飞火营少年,各捧一只朱漆长匣,匣上缚黄绫。章衡不披甲、不佩剑,只穿一袭绯袍,腰悬银章,足蹬软底快靴,雪夜里踏地无声。
“辽使远来,风雪辛苦。”章衡拱手,声音不高,却压得满室狼皮俱寂,“陛下命我送来两样小物,以供辽使清赏。”
耶律仁先眯眼:“何物?”
章衡抬手。少年掀匣,寒光乍现——
第一只匣内,是一副狼牙棒,棒头铁刺寸寸断裂,断口平滑如镜;
第二只匣内,是一截铁浮屠胸甲,甲厚二分,却被洞穿拳头大的圆孔,孔边焦黑,犹带硝磺味。
耶律仁先面色微变,手指抚过甲孔,指尖被烫得一缩。章衡微笑:“昨夜广备废窑试射,百步外,一铳洞三。棒断甲穿,铁证在此。”
萧忽古失声道:“百步?我大辽射雕手不过百二十步!”
章衡慢条斯理合上匣盖:“百二十步,亦可。只是要劳贵使明日多走二十步。”
耶律仁先眸光沉如夜海,半晌,忽地大笑:“好!明日崇政殿,本使便走这二十步!”
三月二十一,卯正,崇政殿丹墀。
雪己停,天色青灰,寒风卷着碎雪打在铠甲上,铿锵有声。殿前广场,临时竖起一道雪墙,墙高三丈,阔十丈,墙后五十步,再立一道铁甲墙——十副铁浮屠甲并排,甲后覆以生牛皮,牛皮后插小旗,旗上写“辽”字。
辽使西十二人列阵左侧,狼皮大纛猎猎;宋臣百余人居右,绯紫交错。赵祯御座设丹墀之上,不置华盖,不摆卤簿,唯有一案、一炉、一茶,简朴得近乎寒酸。
章衡立于雪墙前,身后十名飞火营少年,各捧火雨流星铳,铳身编号“天字甲一”至“天字甲十”。少年们皆着铆钉甲,面罩铁网,只露双眼,寒光西射。
耶律仁先大步出列,披铁浮屠甲,戴狼头盔,手执狼牙棒,朗声道:“南朝若能在五十步外洞我此甲,我大辽愿减岁币十万、退兵百里!若不能——”他狼牙棒重重顿地,“火器图纸,须交我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