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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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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头,算是默认。

一滴冰冷的泪,毫无预兆地从他紧闭的眼角滑落,迅速湮没在鬓角之中,不留痕迹。

室内再次被沉重的寂静笼罩,只剩下谢知白压抑不住的、带着痛苦颤音的喘息声,和窗外无休无止的雨声交织在一起。

良久,萧寒声忽然再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你体内沉积多年的旧毒,沈太医细细研判后,或许有办法尝试慢慢拔除化解,但此法需你极度配合,过程必将痛苦漫长,如同刮骨疗毒。前提是,你彻底断绝这些来历不明、饮鸩止渴的‘朱丸’。”

谢知白毫无反应,仿佛已然沉沉睡去,或者根本不愿回应。

萧寒声也不再言语。

他转身走到窗边,负手而立,望着窗外被雨帘模糊了的庭院景致,目光幽深如同寒潭,无人能窥见其底。

原来如此。那远超年龄的惊人情报网络,那对人心中最幽暗角落的精准洞察,那看似孱弱躯体下包裹的冰冷彻骨的恨意,皆源于此。

并非天生早慧,而是被至亲的惨死、被漫长岁月里凌迟般的慢性毒杀、被无数个在病痛、寒冷、恐惧与背叛中独自挣扎的日夜,硬生生磨砺出来、淬了血的求生之刃。

他的病一直好不了,从来不是什么天命,而是彻头彻尾的人祸,是经年累月、悄无声息的毒害早已深入骨髓,后来的寒狱之苦,不过是压垮这匹早已不堪重负的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许久,许久,就在萧寒声以为他不会再有任何回应,准备悄然离去时,谢知白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断气的声音,如同游丝般飘了过来,带着一种近乎虚无的疲惫与认命:

“……那药,下次……不会了。”

萧寒声挺拔的背影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握在身后的手指微微收紧。

“但旧毒,”

谢知白的声音继续低低地、梦呓般地响起,却透着一股令人脊背发凉的冷静,

“不必……尽除。”

萧寒声猛地转过身,眼中第一次闪过难以置信的锐利厉色,紧紧盯住榻上那人。

谢知白仿佛能感知到他震惊的目光,极轻地、极其冰冷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算计与绝望:

“有时候……虚弱本身,就是一种最好的武器。他们……不是都希望我永远病弱不堪、苟延残喘、最好早日悄无声息地夭亡吗?我便如他们所愿……病得再重些,弱得再可怜些……才好让他们……安心、放心啊。”

雨声潺潺,不绝于耳,敲打着屋檐青瓦,也沉重地敲打在两人之间骤然变得无比凝滞、充满无形张力的空气里。

萧寒声看着榻上那道脆弱单薄、仿佛下一刻就会随风消散,却又从灵魂最深处透出令人心惊的疯狂与决绝的身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已然踏入的,是何等深邃黑暗、怨毒纠缠、不死不休的漩涡。

而谢知白,早已身在这漩涡的最中心,与那纠缠了他十几年、几乎成为他一部分的病与毒,彻底融为一体,化为了复仇本身。

他不再是一个病人,他本身就是一剂无药可解、蔓延滋长的毒。

病榻谋局

雨,连绵不绝地下了两日,未曾有片刻停歇。

城西别院被笼罩在一片氤氲朦胧的水汽之中,檐角滴落的雨水串成珠帘,敲打在青石板上,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声响。

室内,药香与地热温泉带来的淡淡硫磺气息混合,形成一种奇异而沉闷的氛围。

谢知白的高热在沈太医倾尽全力的救治下,终于如退潮般缓缓散去,但随之而来的并非好转,而是一种更深沉的、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精魂元气的虚弱。

他每日清醒的时间虽较前几日略有增多,但每一次试图自行坐起,都需要耗费极大的气力,纤细的手腕颤抖着支撑起瘦削的身体,额角瞬间便沁出细密的冷汗。

他的脸色是一种久不见天日的苍白,近乎透明,唇色淡得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唯有那双深陷的眼眸,在极度虚弱的状态下,反而显得愈发幽深,如同两口凝结了万载寒冰的深潭,倒映着案头跳跃的烛火,却折射不出丝毫暖意,只有一片沉寂的死水。

萧寒声推门而入时,带来的不止是室外裹挟着雨丝的清寒之气,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属于外界局势风雨欲来的紧绷感。

他依旧是一身利落的玄色劲装,肩头与臂甲被细密的雨珠打湿,泛着深色的水痕,衬得他周身气息愈发冷硬。他先是目光锐利地扫过室内,随即将一个密封的细长铜管递给侍立一旁、面色忧忡的沈太医——那是刚从北境加急送回的军报副本,封漆上还带着驿马的尘泥与潮气。

做完这一切,他的目光才沉沉地转向榻上。

谢知白正微微侧着头,失神地望着窗外被雨水洗刷得愈发苍翠、却也显得格外寂寥的芭蕉叶。

听见那沉稳熟悉的脚步声,他极其缓慢地转过视线,那双过于沉静、仿佛能吞噬所有光亮的眼睛落在萧寒声身上,无声地传递着询问。

“北狄左贤王部异动。”

萧寒声开口,声音是一贯的低沉平稳,却自带一股沙场淬炼出的金铁之气,穿透了室内的药味与雨声,

“秃发乌孤死后,其部族并未如我们预期般陷入内乱权位之争,反而被左贤王那个一向不起眼的次子以惊人的速度整合起来,陈兵边境,频频挑衅。规模不大,但次数极其频繁,行动诡谲,不像大规模入侵,反倒像是……刻意试探,或者说,在故意吸引我们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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