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眼里没我(第1页)
回京前一日,天色将晓未晓之际,晨曦初露,夜露尚凝。
徐仪早早便起身了,身着一袭素雅常服,从驿馆的后院侧门上了一辆青布马车,低调的往城郊行去。
她来得早了些,在路边的垂柳之下,等了片刻,才看到一架青篷小车,由一头瘦驴牵着缓缓驶近。姚广孝执缰驾车,周瑶光坐在后头,身旁仅一卷素布包裹的行囊。
周瑶光见到徐仪,眼中愧色一闪,欲言又止。
“老师,我还是想来送你一程。”徐仪缓步上前,声音温润,却透着一股担忧。
周瑶光那张清瘦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心力交瘁,却勉力牵起一丝温和笑意,“仪儿,何劳你亲自相送?此时与为师沾染,于你多有不利。”
徐仪不答,只是握住了周瑶光那双如秋叶般冰凉的手。
“老师此去应天,万望珍重。”徐仪语气郑重,“若在京中遇上难事,切记,寻个稳妥之人,密往魏国公府传个口信。府中自有庇护,旁人万不敢轻辱。”
热泪终究滚落,她慌忙垂首。徐祯仪深深吸气,敛衽,后退一步,向着恩师,郑重行了一个端肃的万福礼。此一礼,敬过往教诲,更祈他日重逢。
周瑶光闻言,喉间一哽,眼中蓄满了感激的泪花,只轻轻应了一声。但在心底深处,她已下定决心,不会牵连徐仪。谢夫人肯收留神佑,已是再造之恩,魏国公府的门楣,她断不能再攀附。否则怕是双方都有大祸。
周瑶光眼眶通红,慌忙垂首。徐仪于是后退一步,郑重地向她福了一礼,敬过往的教诲,以期来日重逢。
“老师,保重。”徐仪最后只说了这两个字,便眼见周瑶光微颤地坐上那简陋的驴车,姚广孝手中鞭梢轻扬,瘦驴迈开蹄子,嘚嘚的蹄声敲打着寂静的土路,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小径的尽头。
徐仪立在原地,凝望着那驴车消失的方向,心中五味杂。
半晌,她才缓缓转身,沿着路往回走,想让清晨的凉意平复当下的心绪。
只是冷不防,转过一个弯,本应该是刘荣等着她的地方,却赫然多了两道身影,正是身着寻常青布儒衫,却难掩气度凛然的朱棣。他的身后只跟着一名随从。
徐仪心头骤然一紧,面上却波澜不显,步履未有一丝迟滞。
刘荣还在原地,正局促不安地立着,一脸的尴尬与为难,眼神不住地往徐仪和朱棣方向瞟,作为徐达的亲信,他自然想提醒徐仪,为其遮掩,但朱棣是亲王,尊卑摆在这儿,他只能左右为难。
徐仪径直朝朱棣走去,在数步之遥时处驻足,敛衽欠身,面上挂着一抹恰到好处地讶异与关切:
“殿下万安。”声音清越动听,“殿下何以轻装简从,现身此处?前番太湖风波未远,还望殿下小心,莫予宵小可乘之机。”
她的目光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朱棣身后的贾忠,语气中透着三分担忧,七分规劝,好像不满朱棣的轻忽。
朱棣却是噙着一抹辨不明意味的淡笑,并未直接回答徐仪的担忧,反倒是话锋一转,不留半点转圜余地:
“徐妹妹好雅兴,清晨便出来会友?”他声线平稳,却压迫感十足:“只是,高先生的妻子面露疲色,步履蹒跚,你竟也放心,任其坐着那等朽败驴车,颠簸着去应天的漫漫长路?
他语气平静得可怕,却精准刺向徐仪竭力维持的镇定。
她的手心瞬间沁出冷汗,触感冰凉黏腻:“殿下怕是误会了。臣女不过见那夫人面色不佳,多言问询了几句。至于她的身世行踪,与我何干?殿下何须为此妄加揣测,徒增烦恼。”
朱棣闻言,那双深邃的眼眸暗了暗,他向前一步,气息几乎压到徐仪身前,压迫感十足:
“妄加揣测?徐姑娘可知道,那妇人乃是朝廷钦犯高启的家眷?窝藏钦犯,形同欺君。”
惊悸不过一瞬,徐仪倏然抬首,眸光清澈锐利,不退反进:“既如此,殿下为何不即刻下令,将其锁拿归案,押解京师,交予刑部明正典刑?”
朱棣闻言,眉梢微挑,似是没想到她完全不怕自己。
“你何必明知故问?”朱棣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无奈,却又让人无法放松警惕:“她是你在乎的人,为了她,你不惜亲自跑一趟这苏州城。本王,又怎愿见你伤怀?”
空气仿佛瞬间凝滞,方才的应对、强撑的镇定,在这一句话面前,顷刻间土崩瓦解。朱棣如何能知道她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