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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瑶光(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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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瑶光与徐仪闲谈时,常忆及昔年与高启隐居娘家青丘村的日子,“那年月,虽布衣蔬食,日常也只读书耕作,却是真逍遥自在。”

当徐仪听说高启早年为了逃脱张士诚的控制,曾带着她和孩子到杭州等地游历时,几乎惊掉了下巴,女子也可以游历四方,若游侠一般。

徐仪自幼以母亲为楷模,深信为妻之道,在于相夫教子,辅佐夫君建功立业,光耀门楣。

周瑶光却不止一次对她言道:“女子立世,主心骨当在己身。而该在自己身上。心之所向,身之所往,不为外物所移,不为他人所左右。依附于人,终是风中飘萍,镜花水月,难得长久安稳。”

最令徐仪心旌摇荡的,是暮春时节,桃花初谢,枝头已结出青涩的小桃。

周先生望着满树青果,忽起兴致,拉起高神佑和徐仪便道:“此青桃正涩,恰是酿桃酒佳时!”

徐祯仪闻言一怔,想起嬷嬷和母亲的严训,面上不由露出几分迟疑。“先生,这酿酒之事……若母亲知晓……”

周瑶光手中拣选青桃的动作未停,只抬眉瞥她一眼,阳光下笑容疏朗,语声却斩钉截铁:“我是何样人,便教你何样事!若只为学那些束之高阁的经史,大可找位四平八稳的鸿儒大贤便是。既入我门,自当沾染些人间烟火、田园野趣!”

她言语戏谑,甚至疏狂,徐祯仪却为其周身气度吸引,浅浅一笑。

那时的周瑶光与她曾见过的长辈都不同。不似皇后忧劳国事,不似母亲谋算深远,更不似蓝伯母烦心于内宅之事,有时徐祯仪都会恍惚觉得眼前的女人仍是周府未嫁人的小姐,未历风霜、洒脱不羁。

唯有周瑶光酒醉后,眼底偶尔滑落的清泪,才让徐仪倏然记起,她是历经三子夭折之痛的母亲。

于是她第一次忘却了嬷嬷所教的礼仪举止,学着周瑶光,将衣袖高卷,锦鞋踏入泥土地中,踮着脚去够那些尚未成熟的果实。

斑驳树影洒落,阳光刺目,她仰头望去,第一次望见了那没有雕梁画栋遮蔽的、无边无际的青空。

她的心弦在那一刻震颤,余韵也在徐仪胸中回荡了此后无数个春秋。

此刻,苏州府衙的临时书房内,还灯火通明。

朱棣面前的案几上,一摞摞厚厚的名册铺陈开来,皆是这两日京卫与官府联手搜捕城中流民、江湖散人的结果。

其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姓名、籍贯,但都没有朱棣想找的人。

贾忠躬身立在一旁,声音恭谨:“王爷,所获之人皆已入册,分门别类,羁押待审。”

朱棣眉头微不可察地拢起,这已经是全部了吗?衣衫褴褛的乞丐,打家劫舍的盗匪,浪迹江湖的流民都抓了个遍,却依旧不见那对母女丝毫踪迹?如此以来,只有一个可能,她们已经被人藏起来了。

“谢夫人那边可有异状?”朱棣将名册放下,抬头问道。

贾忠答道:“回王爷,谢夫人今日带着徐小姐,去了一趟林觉寺。”

“林觉寺?”朱棣的双眸瞬间凝起一丝探究。

“是,王爷。”贾忠应道,“她们约莫在寺中逗留了近两个时辰,返回驿馆时,谢夫人身边的仆妇牵着个约莫八九岁女童,衣衫褴褛,灰头土脸,像是在外流浪了许久。”

朱棣眼底闪过一丝疑虑,暗自想到:高启之女?若真是她,谢夫人身边跟着母后派来的女官,她何以如此堂而皇之,将这烫手山芋带回驿馆?

“继续留意她们的行踪。”须臾,他沉稳的下令。

“遵命。”贾忠再次躬身。

“今日为何是你来回禀?”朱棣这才问起,“凌浩呢?”

贾忠微垂眼帘:“回王爷,凌浩昨夜突发恶疾,卧病在床,恐怕一时半会儿不能为王爷效力。”

朱棣闻言,却并未多言。只是轻哼一声,让贾忠退下。

恰在此时,千户朱亮疾步入内,躬身抱拳:“王爷,京城来信。”他双手呈上一封漆印鲜红的密函。

朱棣接过信函,指尖轻巧地挑开火漆,抽出素笺,飞速扫过字里行间。

随着字迹映入眼底,方才还沉静如水的面容,渐渐覆上一层浓重的阴霾。他眉心紧锁,唇角微抿。

锐利的目光直刺朱亮,“你把我们在太湖遇刺之事,密奏给了父皇?”

朱亮闻言,脸上闪过一丝不解,随即俯首抱拳:“回王爷,此事事关王爷安危,微臣不敢不报……”

朱棣看着他一脸的困惑,终是长叹一声,摆了摆手:“罢了,不怪你。”

他将信纸重重拍在案几上,语气中透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烦躁:“父皇勒令本王即刻携五弟启程回京,不准再在苏州多做逗留。”

“至于那些城中滋事的流民草寇,父皇自会派拱卫司的人来苏州处理,无需本王……越俎代庖。”

朱棣的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夜幕,若是徐仪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自己确实也无必要再滞留此间。真正的暗流,还在应天皇城里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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