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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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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真相,就是如此残酷,如此令人绝望,徐仪不合时宜的想起当初外祖父被屠时,母亲说过的,权力之争中的败者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引颈受戮,任人宰割。在魏观和高启一事中,当事人甚至没有负隅抵抗的机会,所谓皇权,生杀予夺,皆在一人一念之间。

吴廷忠没让徐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太久,他牢记徐达给他的教导之责,话锋一转,神情更加严肃:“苏州之事,虽是地方,却也牵动着京城的神经。小姐,眼下朝堂之上,亦是暗流汹涌。”

“吴伯请讲。”徐仪知道这是必不可少的环节来了,为了让她尽早适应天家的规则,父亲母亲非常看重教导自己看清表面平和之下的权利之争。她强自镇定心神,凝神倾听。

“继杨宪之后,前任右丞相汪广洋,月前已被陛下斥责办事不力,贬谪广东。”

徐仪心中一凛。

“如今,只胡惟庸任丞相一职,独揽大权,深得圣眷,权势滔天。”吴廷忠的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惊扰了这夜色中潜藏的无数耳目,“而本该监察百官,风闻奏事的御史台,其主官御史中丞,正是胡相一手举荐的陈宁。”

“陈宁善于揣摩上意,阿附权贵。与胡相早有勾结,胡惟庸举荐他为御史中丞,实则,怕是在台谏体系按插自己人。”

“以陈宁的为人,对胡相,必然是马首是瞻。”徐仪秀眉紧蹙,她已然听出吴廷忠话中的深意。一个为了满足朝廷税额,压榨百姓的人,又如何会为了百姓直言进谏。

“将军常年在外征战,对朝中之事话语权有限。”吴廷忠斟酌着词句,“胡相如今权倾朝野,却难保不会对军中之事有所染指。”

“父亲忠于陛下,自不屑与胡党为伍。”徐仪的声音也冷了三分。

“正是如此。”吴廷忠颔首,“大将军在外,小姐与夫人在京中,行事务必谨慎,万事小心,需得随机应变,切不可授人以柄。”

徐仪心事重重,郑重的点了点头。

吴廷忠探究的看着眼前的女孩,高启携妻女倒南京的那一年,他正好随主公北上。正是因为自幼教导徐仪的他不在,谢佩英才私下了寻了素有才名的周瑶光,教导了徐仪一年的光景。

陛下素来忌讳武将与文人结交,他对外也只敢说自己是照顾徐达起居的管家。

周瑶光因为才名在外,又是女眷,才被谢佩英频繁的请到府中,但教导徐仪琴棋书画之事,也只敢在避人耳目的场合进行,对外一律隐瞒。

这是魏国公府一贯的作风,即使是极小的一件事,也不可疏忽大意。

徐仪本不该与高启一家建立太深的交情,这对双方都不是一件好事。

于是吴廷忠问出了心存已久的疑问:“小姐,你为何要执着于周夫人?”他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像周夫人这样饱读诗书的女子虽然不多,但也不是只有她一人。只要你想,将军即使遍寻天下,也能找一个出来,给你做老师。”

说罢,他倒真想起一个人来,“解开之妻,高妙莹,也是江西一代出了名的才女,常被当时还是吴王妃的皇后娘娘请到府中,你也是见过几次的,只是年幼,怕早不记得了。”

“高夫人我记得,她曾说观我字迹笔锋锐利,锋芒难掩。习簪花小楷非为上选,张体楷书才更契我的性格。”徐仪好像回想起了极开心的事,眼里都盛满了笑意。

“既然如此,再续前缘也未尝不可。”吴廷忠继续劝说。

徐仪没有接话,静默片刻才言:“谢吴伯替我担忧。只是,周夫人怀瑾握瑜,于仪儿更有半师之谊。吾断不能看着她受此无妄之灾,断送此生。”

吴廷忠轻叹一声,心知徐仪心意已决,再劝也无益,只提醒道:“小姐已知京城暗流汹涌,敢问,还有把握践行此前做下的计策?”

徐仪浅浅一笑,直视吴伯的双眼:“尚有把握。”

一行人又在苏州府盘桓了好几日。徐仪记挂着朱橚那日是否受伤,便到他的落脚处探望。

苏州府衙内,朱橚正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酉阳杂俎》,见她进来,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

“你来啦。我还以为你吓得不敢出门了呢。”

徐仪在他对面坐下,接过丫鬟递上的茶水:“我有什么好怕的。”

朱橚好奇地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问:“说真的,那天血流成河,尸横遍地,你就不怕?我瞧你镇定得很,不也该是头一回见这等杀人场面?”

徐仪吹了吹茶杯里的浮沫,眼帘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你怎么知道,我是第一次看杀人?”

她声音很轻,朱橚却听得一愣。

正想追问,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朱亮一身戎装,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看样子是要向朱棣禀报军情。

朱橚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一把拉住徐仪的胳膊:“走,咱们也去听听有什么新名堂!”

徐仪本想避嫌,这等军机大事,她一个女眷怎好旁听,她挣了一下,情急喊出了朱橚的乳名:“小五,这不合适吧……”

未料,刚到门口就和从殿内走出的朱棣撞个正着。朱棣见到徐仪只是神色一顿,随即皱着眉头扯过朱橚抓着徐仪的手,拉着他进殿,一边开口:

“都是一家人,没什么好避讳的,进来听就是。”说完,只留给徐仪一个沉稳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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