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认了(第2页)
“上师慎言,”徐仪终于开口,声音清冷稚嫩,却自有引人倾听的力量,
“陛下对江浙课以重税,其中不乏有发泄早年久攻苏州不下之私愤。但若非陛下,这天下至今还是群雄割据,烽烟四起!”
她起身向前一步,直视着姚广孝那双燃着怒火的眼睛。
“高先生呢?一介白身,既无官职在身,又无兵马在手,为何要凭着自己那点愤懑,屡屡与陛下作对?他在翰林院编修史书时,就曾当面顶撞陛下;陛下让他做官,他拒不受命,却又在乡野之间,与那些江湖流民、山野草寇往来密切。”,
徐仪一字一句,清晰入耳,铿锵作响,“他给了别人构陷他的把柄,如今身陷囹圄,却还要累及无辜的妻女,这又是何其自私!”
姚广孝被她堵得哑口无言。他张了张嘴,却发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徐仪说的,句句在理,字字诛心。这些话,他又何尝没有劝过高启?可那个恃才傲物的愣头青,又何曾听进去过半句?
良久,他才从齿缝里挤出一句:“依姑娘之见,人生在世,受了压迫,就该忍气吞声,引颈就戮?”
“不。”徐仪的目光灼灼,亮得惊人,“是该养精蓄锐,徐徐图之,以期来日,能一招毙命。”
姚广孝怔住了,眼前的身影和在周瑶光膝下读书的女孩重合,当时就听高启和周瑶光赞不绝口,说此女有慧根,为其传道授业,让人很有成就感。
不过两年不见,曾经的少女如今也不过虚岁十二,那平静的面容下,却已经藏着如此的野心和狠戾。他忽然笑了起来,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欣赏,
“好一个一招毙命。可惜,季迪将被问斩,贫僧等不了那么久了。”
话音刚落,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门外探了进来,是那个先前引路的小沙弥。他快步走到姚广孝身边,扯了扯他的袖子,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焦急地用手比划着什么。
原来是个哑巴。
姚广孝拍了拍他的头,安抚道:“知道了,知道了。”
他叹了口气,“今日不知吹的什么风,总有贵客登门。”
徐仪心头一动,“贵客?”
姚广孝站起身,理了理身上那件浆洗得发白的灰色僧袍,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
“想来也是徐小姐的友人,不如一起去前院一见。”他没有再多解释,转身便向月洞门外走去。
徐仪满腹狐疑,也只得压下心中万千思绪,与吴廷忠交换了一个眼色,快步跟了上去。
雨后的竹林,空气里满是湿润的泥土与竹叶的清香,洗去了一路的风尘,却洗不掉心头的急切。姚广孝还没有告知她周瑶光母女的下落。还有,刚才他说他等不了那么久了是什么意思,那不成他还想截囚不成?
带着满腹疑惑和纷乱的心绪,徐仪跟着道衍穿过月洞门,前院的情形豁然开朗。
只见几名身着劲装的武人肃立在廊下,腰间的佩刀在天光下泛着森冷的光,是王府亲兵的规制。
而在他们之前,一个熟悉的身影撞入眼帘。
朱橚正喘着粗气在院子里的大树下纳凉,见到姚广孝出来,也没什么反应,可当他的目光落在徐仪身上时,脸上瞬间写满了惊愕。
“徐仪?”朱橚的声音里满是不可思议,“你怎么会在这里?”
徐仪此刻却顾不上回答他的问题,她的目光,已经越过了朱橚,落在了他身后的那个人身上。
是为她领路的那个少年,他此刻正懒懒地倚着一根廊柱,依旧是一身墨染的布衣,身姿挺拔,玩世不恭。
徐仪的脑中划过了一个想法,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再看跟着朱橚来的王府亲兵,竟对着那少年垂首拱立,神态恭敬,更加证实了她的猜测。
朱橚见她面色煞白,怔在原地,才想起这人莫不是太久不见四哥,连说话都忘记了,正笑着想打圆场。
还未开口,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住,动作不大,却带着不容反抗的力道,让朱橚后面的话尽数卡在了喉咙里。
那少年终于不再倚着柱子,缓缓站直了身子,他一步一步,走到了徐仪面前。
微凉的山风吹动他衣袂,明明是炎炎夏日,徐仪却觉得有些冷,那双在茶棚里分外明亮的双眸,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带着一丝审视,一丝玩味。
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还是让她心跳如擂鼓。
“徐仪。”
“你竟然没认出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