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事也不简单(第2页)
徐仪双颊霎时绯红如染胭脂。谢佩英却恍若未闻,眼帘低垂,长睫掩下所有情绪。
徐仪窘迫之下,只得小声辩解:“臣女只是担心殿下是否流连苏杭胜景,忘记了周王还日日念着他这个四哥。”
马皇后闻言,笑意愈深,她看向谢佩英,意味深长地说道:“佩英啊,我看这样吧。此行,你就带着仪儿一起去办。”
“一来,这主意是徐丫头出的。”
“二来,也好让这丫头,去看看她那个‘两年不见,有些担心’的四哥,省得她在我这儿坐立不安。”
这无疑是恩典。谢佩英至此方有了反应,起身携女敛衽跪拜,恭恭敬敬叩首道:
“谢娘娘隆恩。”
出宫的马车上,方才坤宁宫中的融洽早已荡然无存。
“你今日在坤宁宫,做的很好。”谢佩英终于开口,言语间无波无澜,听不出喜怒。
“但你今日所求皇后恩典,亦是一步险棋。因何落子,你我心知肚明,我不深究。”
“唯需谨记,‘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她抬眼,眸中不见慈色,唯有严母的审视与冷冽,
“此事若成,是你与她的机缘。若败……”她略顿,字字清晰冰冷,“休累及魏国公府与你幼弟。”
徐仪只觉心口如遭重击,闷窒难言,她早已习惯了母亲的严苛与冷漠,却从未像此刻这般,感到寒意透骨。
良久,她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女儿,记下了。”
“记下就好。”谢佩英应了一声,便阖上双眼,不再言语,仿佛刚才那番敲打,已耗尽了她所有的心神。
马车内,再度陷入死寂。
直到马车停在魏国公府的垂花门前,母女二人也再无半句交谈。
徐仪恭敬地向谢佩英行李告退,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谢佩英目光沉沉,凝望着女儿离去的背影,直至侍奉多年的宋嬷嬷上前扶着她踱回院中。
见左右无人,宋嬷嬷忧心忡忡道:“夫人,小姐心中,只怕仍放不下旧人。若非如此,又怎会自请去那风波正起的苏州府?”
她眉宇间忧色更浓,带着主仆间才懂的焦灼:“老奴只怕,小姐心中芥蒂横生,成了死结。日后嫁入皇家,如何自处?”
谢佩英那张素来被外人评价为“冰山”的面容上,竟浮现出一丝难解的复杂神色,“周夫人待她,毕竟有半师之谊,如今遭此横祸……
谢佩英话没说完,有些事即使在府中,也是不能宣之于口的,“她若真是那等冷血忘恩之辈,我反倒要忧心了。”
“不过,去这一趟也好,“谢佩英的神色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冷漠,“她自小到大,没少出入皇家藩篱,碍着她父亲的身份,她从未有机会看过尔虞我诈,天家无情。”
宋嬷嬷满脸骇然,夫人这些年藏得已经极好,那些陈年旧事堆积下来的怨恨,只要流露半分都会惹来杀生之祸。
“借这一趟,我也好看看她的心性,若当真不适合嫁入皇家”谢佩英眼底掠过一丝狠厉,
“那便趁着赐婚旨意未下,纵使倾尽全力,我也不能让这门亲事成了!”
宋嬷嬷只觉手脚冰凉,“夫人慎言!这……这可是欺君之罪啊!国公爷知晓,定会怪罪您的!”
谢佩英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无尽的苍凉,“他怪罪我,不过是一时之事。”
“可仪儿毁掉的,是一辈子。”
话说到最后,只剩下无尽的凄苦。
宋嬷嬷劝导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她是夫人经历家破人亡的目击者,眼见着谢佩英从无忧无虑的军官小姐,变成如今对着儿女,也难有温情的国公府主母。
曾经的谢佩英也父母双全,兄弟和睦,如今,却只剩一个在寺庙清修,实则是被禁足的长姐。
应天府早就没人记得谢家了,大家记得的,只有一个冷心冷面的魏国公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