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事也不简单(第1页)
寒暄数句后,谢佩英便似不经意般,说起了早年天下未定时,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的艰难岁月。
“那时,臣妾还未嫁给国公爷,跟随父亲东奔西走,亲眼见过那饿殍遍野的惨状,当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谢佩英眼角微湿,声音里带着真切的感慨:“若非陛下天纵神武,娘娘您仁德辅佐,又何来今日我大明万民安居乐业之盛景?”
“说起来,当年臣妾还曾听闻,娘娘您为了筹集军粮,将钗环首饰都变卖了,甚至亲自带着宫人纺纱织布,补贴军用。此等胸襟与大义,天下妇人,谁能及也?”
这一番话,勾起了马皇后的回忆,未嫁陛下之前,她也是跟着义父一家颠沛流离,那恍若地狱一般的人间惨状,还历历在目。
马皇后轻轻叹了口气:“都是些陈年旧事了。当年之苦,也是为了今日之甜。”她话锋一转,眉宇间染上了一抹忧色:“近来听闻苏州之事,我这心里,也总有些不大安稳。”
说的是姑苏一带,起了几场不大不小的民乱之事。
“吴江县那些百姓,虽有过错,但想来也是被逼无奈。重八的雷霆处置,自有他的道理,只是却苦了那些无辜受牵连的妇孺老弱。”
谢佩英适时地接口道:“娘娘仁心,实乃万民之福。苏州之事,有皇上圣裁,自有平息之日。只是这混乱一起,寻常百姓的日子,怕是更难了。”
马皇后点了点头,目光转向了一旁安静聆听的徐仪,温和地问道:“仪儿,你向来聪慧,依你之见,苏州之事,我等身处内宫的妇道人家,又能为那些受苦的百姓做些什么呢?”
皇后的试探考较之意显而易见,徐仪低头略一沉吟,而后对皇后恭谨得体的一笑,清脆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回皇后娘娘,臣女浅见。苏州民乱,根源虽在税赋,然却难保没有旧朝余孽煽动蛊惑之嫌。皇上派亲军镇压,乃是雷霆手段,以安社稷。”
她的语气不疾不徐,“然则,雷霆之后,亦当施雨露。内妇女眷,虽不能干预外朝政务,却可以娘娘您的名义,行些抚恤之举,以彰圣上与娘娘的仁德。”
马皇后饶有兴趣:“哦?你且细细说来。”
徐仪不慌不忙地继续道:“其一,内帑可筹集些粟米粮食,或出些银钱,交由可靠之人,运往苏州,分发给此次受乱事波及,家境贫寒的无辜乡户,尤其是老弱妇孺,使他们不至流离失所,冻饿而死。此举既显皇上与娘娘恤民之恩,亦能稍解当地燃眉之急。”
“如此,百姓感念皇恩浩荡,自会明白朝廷并非一味严苛。”
徐仪观马皇后的神色似有认同,才接着说道:“其二,可于苏州当地,择几处香火尚可、僧侣品行端正的寺庙,命其开设讲经所,邀有德行的高僧宣讲佛法,导人向善。”
“佛法慈悲,能安抚人心,化解戾气。百姓心中郁结之气得以疏解,自然少了许多偏激悖逆之心。如此一来,既能助朝廷安稳地方,又能为娘娘您积攒福德,何乐而不为?”
“赈济粟米以救其身,讲经说法以安其心。双管齐下,或能稍稍弥补雷霆之威所带来的震荡,使苏州百姓早日重归安宁。”
一番话说完,殿内一时安静。
谢佩英难得的露出几分欣慰,马皇后亦目光深邃地凝视着徐仪,心中想着,真是后生可畏。
她转向谢佩英,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几分信任,“谢妹妹,你徐家一门,自天德始,于我和重八而言,就像家人一般。我对家人,没有疑心可言。”
“仪儿这孩子,有她父亲的才智,也有你的风骨。”
谢佩英闻言,心中一块大石悄然落地,面上却愈发恭谨:“娘娘谬赞,臣妾与仪儿愧不敢当。”
马皇后微微一笑,那笑容里自藏着乾坤:“苏州之事,既然仪儿有此良策,本宫便也放心。”她的声音沉静,“赈济难民,于当地寺庙开设讲经所之事,便交由你亲自去办。”
“对外,便说本宫近来潜心礼佛,听闻苏州几处古刹藏有些失传的佛门经典,欲寻访抄录,以为天下苍生祈福。”
“你素来稳重,又跟着我常年礼佛,这个名头,最是合适不过。”
谢氏看不明白皇后的深意,只能起身行礼,
“臣妾遵旨。”
马皇后微微颔首,不再深谈,而是目露忧色:“老四也已抵苏州多日。这孩子,也不知在忙些什么,平安信倒是月月不落,人却迟迟不见踪影。我正想着,是否该遣人南下,前去接应一二。”
一直安静垂眸的徐仪,心思百转,几乎是脱口而出:“那燕王殿下可说过何时回来?”
女儿家巧笑倩兮,眉目流转间尽是灵动之态,与方才侃侃而论时的从容自若,竟似判若两人。
此言一出,殿中目光瞬间齐聚于她。徐仪慌忙垂首,似是为方才的失言羞赧不已。
马皇后先是一怔,旋即恍然,眼中漾起促狭笑意:“瞧把咱们仪儿给急的。怎么,两年未见,便这般惦记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