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程(第1页)
碧桐书院内,疏绣和素秋早已候着了。
“小姐,您可算回来了!”疏绣接过她脱下的披风,听说皇后娘娘准她去苏州后,更是眉飞色舞,脸上全是藏不住的兴奋,“小姐当真厉害!”
素秋是两年前才被谢佩英调来碧桐书院的,此时好奇地问道:
“小姐,您费这么大周章要去苏州,是……为了燕王殿下?”
徐仪没有回答,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她们都退下,自己则缓步走到庭院的一个角落,那里只有一株不起眼玉兰花树静静伫立。
它还很年轻,树干不过碗口粗细,枝桠也未伸展开,但每一片叶子都在初春的阳光下舒展着,绿得鲜亮,充满了向上的生命力。
这是两年前,那个人离京南下时,亲手和她种下的。
彼时,还只是一株半人高的孱弱树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折。如今,它已经熬过了两个寒暑,长高了许多,根系也早已深深扎进了这片土地。
恰似那人昔日所言,字字句句,早已化为支撑之力,令她不致迷失于这京城权欲的惊涛骇浪之中。
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一位负责照顾于诸娥的仆妇来到她的身后,垂首躬身,“小姐,那孩子想求见小姐一面。”
这日天色微明,晨曦给巍峨的应天府城门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周王的亲王仪架和魏国公府的车架一前一后,驶出了城门。
朱橚是特意求了皇后的允准,与她们母女同行,去接他四哥。
徐仪得知时心中一喜。有朱橚在,这趟苏州之行想必不会太沉闷。
徐仪第一次出这般远门,掀开车窗的帘子,一双清亮的眸子好奇地打量着窗外的景象。
官道两旁,田垄阡陌纵横,农人戴着笠帽,在田间辛勤劳作,见到达官贵人的车队,纷纷避让道旁,看不清神色,只有一些幼童,不知避讳,一双清澈的眼睛好奇的向徐仪看来,徐仪只回以一笑。
京城外的天地,原比闺阁纸墨上的山水,更阔、更深。
然而路程漫长,她也不能一直看这沿途景色,大多数时候还是在看书。
行至正午,队伍停下整顿休息,朱橚这时带着贴身太监弘信,来到徐仪的车窗外,
“诶,我说徐大小姐,圣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这人都已经在路上了,怎么还跟书本过不去?”
徐仪勾了勾唇角,几步下了马车,她没有和谢佩英同坐,因此朱橚才敢这样没规矩。
她淡淡道:“你若有闲暇在这儿揶揄我,不如多温习两遍《尚书》,以免回京被太傅考校。”
朱橚被噎得一时语塞,半晌才哼了一声,“本王这是关心你!整日闷在车里屋里,也不怕闷出病来!”
说罢,他转身便走,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恼意。徐仪摇着头跟上。
行程已经过半,他们的车队在一处水草丰美的河滩边歇脚,微风拂面,却没有热意,反而夹杂着泥土与青草的气息。
“徐仪!”朱橚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带着挑衅,“敢不敢比一比?”
他手中捏着几片扁平的石子,扬了扬下巴,不等徐仪回答,他便率先弯腰,手臂奋力一挥。
“嗖——”只见石片贴着水面,轻盈地跳跃着,一、二、三……足足弹了七八下,才“噗通”一声沉入水底。
“如何?”朱橚得意洋洋。
疏绣和素秋在一旁捂着嘴笑。
徐仪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清澈的河水,不甘示弱的提起裙摆,走到河边,学着他的样子,捡起一块石片。
姿势有些生涩,力道却恰到好处,石片飞出,竟也一连跳了三四下。
两人你来我往,笑声洒满了整个河滩。
徐仪的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脸颊也因奔跑而泛起健康的红晕,朱橚更是笑逐颜开,双眸里仿佛盛满了湖面上的波光。
不远处,魏国公府的马车里,青色的车帘纹丝不动,谢佩英始终没有露面,即使听到了两人张扬的笑声,也未曾传下一句训诫。
四周唯有年约四旬的吴廷忠侍立车旁。他一身浆洗得发白的儒衫,面容清癯,眼神却锐利如昔,默默望着河滩上那两个不知疲倦的身影。
因陛下忌惮武将与文人交往过密,吴廷忠明面上只是魏国公府新聘的西席,教授小姐徐仪经义文章。如此一个寒酸的中年儒生,倒也无人留意。
吴廷忠望着远处,语带惋惜:“小姐这般性情才学,若得配周王殿下,或可安享尊荣,静心著书立说,一生平安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