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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再见(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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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到大,程江雪被家里管束得太紧了,小到日常起居,在班上交什么样的朋友,大到报考专业,将来从事何种工作,她循规蹈矩地活在一套固定的评价体系里,一路按照他们的指示长大,一举一动,都严格地遵守着家庭对她的角色期望。

不好讲爸爸妈妈不爱她。

但真要说爱的话,似乎又太令人窒息了。

哪怕她已经这么大了,家长们对她精神上的控制还在,她从不觉得自己是鲜活流动的生命体,只是个被驯化得很成功的提线木偶。

她小小地反抗一下,对程爸程妈来说,都是不得了的大事,不亚于流血起义,更别提闹独立,远走高飞。

程江雪抬眸,尽量平和地说:“爸爸,我已经长大了,有权做自己的主吧?”

程秋塘说:“你这完全是胡闹!那地方交通有多闭塞你知道吗?一个女孩子跑过去干什么?出点什么事怎么办?”

“按您这么说,大家都只顾自己安危,支教计划可以取消了。程院长,这可不像一个久经考验的党员干部说出来的话。”程江雪和她爸爸对视着,食指和大拇指黏在一起比了比,“就这么一点点觉悟啊。”

程秋塘怒瞪她:“你还跟爸爸谈觉悟,我的觉悟就算高得通了天,也只有你这一个女儿,也照样放心不下!”

气过了,他又开始指着女儿抱怨后悔:“我做过最错的决定,就是让你去北边上大学!不知道接触了什么人,受了谁的蛊惑,娇纵任性成这个样子。从回来读研我就发现,你这孩子越来越不听话,三天两头跟我喉咙响!”

也是老调重弹了。

诸如此类的话,爸爸不知说了多少。

总结起来,无非是怪她这两年关于自我意志的表达太多,多到几乎反叛。

程江雪转头,院中梧桐被月光洗得发白,粗壮枝条旁逸斜出,在花砖地上泼下一片浓重阴影。

也许是有那么一个人吧,总是执着于填平她身上那种深切的被剥夺感,教她拿回本就属于她的人生主动权。

不谈在感情里的对与错,他实在是个很好的导师。

父女俩对峙片刻,还是程江雪先妥协。

在学校开了一天的动员会,她实在饿了,不想再和他争论,只好像过去一样,撒个娇把事情糊弄过去。

反正他们之间搁置的争执也不止一两件。

事到如今,程江雪已经不指望能互相理解,家庭关系的和睦,也全靠成员们阶段性地放下成见。

她先露出个甜美的笑容,起身朝他走过去,声调也软了:“哎呀,爸爸,算我不好,事先没有告诉你,我们扯平了好不好?”

“别来,有事就站在那儿说,我跟你扯平什么了?”程秋塘一头雾水,严防死守着,女儿又在想花招对付他,而他对付不了。

程江雪开始讨伐他:“咦,你弄个纨绔来和我相亲,我都没有生你的气,我去支教的事,你也一定有办法说服妈妈的,对吗?”

程秋塘把手里的纸一丢:“我没办法,你自己去和妈妈说。。。。。。”

“老同志了,不要轻易丧失信心嘛。”程江雪已经绕到椅子后面,手搭在她爸爸的肩膀上,捏了捏,“那么个大学院,您行政教学都一肩挑了,写出多少权威文章,还会说服不了妈妈吗?”

“你呀你,我真是。。。。。。”程秋塘败下阵来,竖起手指晃了晃。

程江雪高兴地站直了:“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先下去。”

“去吧。”

女儿走后,程秋塘就回了卧室。

不知道夫妻俩说了什么,到吃晚饭时,江枝意落座后,轻轻瞪了女儿一眼。

而程江雪还没说话,就迎来了一个文艺女的至暗时刻。

江枝意指着她身上umawang的灰白晕染吊带桂花裙问:“衣服怎么这个颜色,你多久没洗过它了?吃完饭去换下来。”

她嘬紧了唇,没敢辩。

有没有可能这个牌子就这风格?她发了奖金才买的。

“。。。。。。好,我换。”程江雪乖觉地盛了碗汤,“妈妈身体最弱了,喝碗鸡汤补补。”

“嘴巴学得蛮花的,这是你炖的吗?”江枝意满脸不悦,还是伸手接了过来,又瞥了瞥钟丽媛,示意她别忘了奶奶。

程江雪只好又盛了一碗,照样端给奶奶:“您喝汤。”

“放着吧。”钟丽媛正在吃一个炖得很烂的蟹黄狮子头,眼皮都没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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