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养(第2页)
宁予安微微侧过脸避开荀陌那审视的眼神,重逢以来的每次见面,他看她的目光就没有柔和过。
荀陌为荀濯披上披风,话语关切道:“如今仍旧寒凉,世父出门还是要多添件衣物,走这么远身边竟也没个侍从跟着。”
荀濯笑着宽慰,“你世父虽然年纪大了,但身体也还算硬朗,没有那么不堪。”
荀陌尴尬了一瞬,转身对宁予安见礼,“御史中丞。”
宁予安礼貌回礼,“荀陌公子。”
看着两人之间甚是生疏客气的行为举止,荀濯心里百般不是滋味,正要说些什么调节气氛,却见宁予安向拱手他二人告辞。
“予安还有要事要处理,便先行离去了。”
荀濯见此也未多说什么,只笑着颔首,“好。”
待人走远,荀濯转身往回走,凉风袭面,擦过那有些花白的鬓边,他捋了捋胡须意味不明道:“文聿啊,你该与御史中丞多多走近,兴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以免将来后悔。”
荀陌听到这话不明所以,但他向来敬重世父,想了想还是答话道:“御史中丞年轻有为,其胆识与远见确实值得文聿学习。”
……
宁予安得景瑞帝应允前去蓝田县走访灾民,监察灾后重建工程。
正本清源,无论是要修复农田还是林地,兴修水利防患于未然方为重中之重。其实在此之前,也有派河堤谒者前来修筑堤坝与灌溉渠道,只不过修了几个月毫无进展。
蓝田县府衙内,典农都尉姜云与在虞侯事件后新调任过来的蓝田县令刘嵩恭谨立于一旁,心绪随着年纪轻轻的御史中丞一个蹙眉而七上八下。
良久,宁予安合上账簿,凝向二人微微一笑,“这账目看着也没有什么问题嘛。”
刘嵩心跳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他混迹官场多年,察言观色的本事可谓是炉火纯青,直觉告诉他,此笑非笑啊。
姜云倒是没想太多,见御史中丞展露笑颜,也挠挠头跟着憨笑道:“朝廷拨的赈灾银每一笔用途明细都记在上边了,想来是不会有问题的。”
“哦。”宁予安懒懒掀了掀眼皮,点点头。
大堂内落针可闻,短短一个字砸得刘嵩头昏脑胀,清晰听到了自己此刻如雷贯耳的心跳声。
宁予安笑眼弯弯,执起细长的笔杆于指间转动把玩,“县令何故紧张?”
刘嵩抬手抹了一把额头虚汗,拱手答道:“回御史中丞,下官有罪,其实下官也还没看过这账簿呢。”
“这样啊,”宁予安转笔的手一停,不轻不重拍于案上,尾音拖得悠长,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位蓝田县令再次问道:“你既身为县令,蓝田百姓的父母官,对于关乎百姓生死存亡之事,你都丝毫不过问么?”
刘嵩忐忑道:“是下官失职,御史中丞恕罪。”
姜云这才意识到不对劲,问:“御史中丞莫不是怀疑这账簿存在问题?”
但也不应该啊,虞侯刚倒台不久,朝堂上下正在整顿吏治,谁会在这种风口浪尖上贪污?反正就算借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
宁予安声音沉了沉,“这账簿分条明细,钱款去向的确罗列得很清晰,对于完全不知情的人来说,乍一看好像是没什么问题,但写是这样写的,钱财究竟有没有落到实处,却是令人怀疑。”
姜云道:“还望御史中丞再说详细些。”
宁予安将账簿扔给姜云,“姜都尉不妨再仔细看看呢?”
姜云双手稳稳接住账簿,带着疑惑打开来看。
“若仔细看还看不出来,那姜都尉可真是太不食人间烟火了。”宁予安端起茶盏用杯盖拂去上边漂浮的茶屑,轻抿一口茶水,补充道。
经这么一提点,姜云很快便发现了不对劲,“一些购置的赈灾物,物价似乎比市场价要高上不少,可是本朝律令有规定,凡是朝廷向商户购置赈灾物,商户应主动让价,这,这怎么还高上这么多……”
刘嵩一听也懵了,走近抢过姜云手中的账簿,看了也满脸不可思议,掰着手指头算道:“按正常价,一斗米应该是二十钱,一斛等于十斗,十斛应该是两千钱,而上边写的是十斛三千五百钱,还有工人日薪本应为每日十钱,一百名工人当是一千钱,这上边写的每百名工人共计六百钱。除此之外,布匹、木材等也悉数有问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