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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茂听此一问,登刻放下车帘,“当年四异同科的四人曾一度并称为‘宁川四杰’,为首的自然是才情俱佳,精通刑狱律法的张启山,第二位是榜眼李申,可惜他才高气傲,好像是与翰林院哪位大人不对付,负气之下辞官回来,开了间书院。”
话到这里,何茂搓了搓手,竟有几分难为情,“还有一位便是下官了。”
说着,他似乎想到什么,带着几分无奈,“十年前,下官的身形只得如今的一半。可人在官场浮沉,难免多应酬往来,这日复一日的,可不就……”他目光落在陆乘渊身上,意味深长,“沈大人,您是知道的。”
陆乘渊郑重地点了点头,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
薛南星略一揣度,又问道:“那还有一位呢?”
“唉!”何茂又叹一声,犹疑半晌才道:“二位从京城里来,还有一位想来是听说过的,我也不瞒了。正是前些日子犯了事,被那昭王斩首剥皮的禹州知州——胡文广。”
“胡文广?”
第67章旧案薛南星登刻傻了眼
“胡文广?”薛南星心中震惊,面上却不显,只感叹一句:“确实听过,没想到他竟然与老师是同科仕子。”
何茂道:“好在我们三人与那胡文广不算相熟,不然的话,指不定要受他拖累。”他一脸不屑,“当年他执意要去禹州我就奇怪,呵,原来是那会儿就看中了龙门县那个粮仓。”
薛南星只觉得这“宁川四杰”之间的牵连怕没表面这么简单,又问道:“方才何大人说只剩一人,那除了大人您,还有一位……李申,如今何在呢?”
何茂回道:“他啊,四年前回乡了。”
“回乡?他不是宁川人?”
“四年前?”
陆乘渊和薛南星几乎同时开口。
何茂见他二人问题多多,又是他自个儿挑开的话头,干脆一次解释清楚,“宁川因为状元多,又书院林立,尤其是宁川书院、文渊书院声名远播,历来都有不少异地学子前来求学,自然乡试也是在宁川。那李申就是早年由远州来求学的,也算是半个宁川人了。加之他才情确实出众,‘宁川四杰’有他一席也合情合理。”
“至于四年前……”何茂回忆片晌,叹息道:“说来李申也是个可怜人,当年我们都以为他会和张大人一样,留在京城大展宏图,可他入仕后不到一年,就辞官回远州了。远州那地方,地如其名,又远又穷。人啊,总是由奢入俭难。他在远州成亲后,想来是一身才华无处施展,待不下去,便带着夫人来宁川办了间书院,叫——远芳书院。”
薛南星问:“既是如此,他为何四年前又要回远州呢?”
何茂继续道:“其实啊,凭着他榜眼的名头,那书院本来办得是有声有色。可谁又能想到,四年前突然起了那么一场大火。大火熊熊烧了一整夜,不但把书院烧了个精光,连他夫人也烧没了。二位大人想想,一夜之间,最宝贝的东西全没了,这人能不受刺激么?说起来,他当年还因此大闹了一场。”
原来当年这场大火是年初起的,彼时张启山还在世,他和李申是同科三甲,又都出身宁川,同一时间入的翰林,感情自然是非常深厚。他们两人,也是‘宁川四杰’中走得最近的两位。
那场大火后,李申第一时间找到张启山,求他帮忙查这件案子。何茂虽任知县多年,可查案方面毕竟不如张启山在行,于是便将这案子的始末全权委托给了张启山。
“下官记得,当年高氏,也就是李申的夫人,她的尸体还是张大人亲自所验,说是自尽。”何茂如是道。
“自尽?”二人皆是惊讶。自尽的方法很多,这位李夫人明知这间书斋是李申的心血,为何要选择自焚这样极端的法子。
何茂道:“二位大人也觉得奇怪吧!更怪异的是,高氏是先以铁链自缢,再自焚。”
“先自缢,再自焚?”陆乘渊只觉匪夷所思。
何茂道:“是啊,说什么口鼻内无烟灰,是断气后再焚尸的。”
薛南星问道:“既然已经自缢,如何自焚?且不说有无这个必要,一个人如何也死不了两回啊!”
何茂一拍大腿,“就是!我们当年也这么想,李申更是一万个不相信。可不得不说,大理寺卿就是大理寺卿,他当着咱们所有人的面来了个案件重演。您猜怎么着,还真能做到自缢后再自焚。”
当年张启山勘察现场发现尸体附近有一些木签状的碳灰,据他推测是香签。高氏是在书斋正堂自缢焚尸,即便有碳化的香签,也应该是在神台上,并且落下后也不会呈如此完整的木签状。因而他推测,这几炷香当时就插在地上。
薛南星听到这里就明白了。书院里最多的就是书册和纸笔,只需以笔为柴,聚成一堆,铺一层干燥的宣纸,再点燃几炷香,插于其上。待香慢慢燃近,引燃宣纸,继而烧然毛笔、书桌,大火便能在人死后凭空燃起。
她沉吟道:“如此说来,那高氏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有意要烧了那间书斋。”
何茂点了点头,“可是那李申听了之后,却死活不肯接受,当即在衙门里就闹了起来,坚称他夫人不可能做出这种事,一口咬定是有人要害他。可当我们一问他怀疑谁,他又支支吾吾讲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后来呢?”二人再问。
何茂道:“后来嘛,李申受不了刺激就回了远州。这一晃眼,四年都过去了,也不知他如今过得怎么样。不过张大人也已经不在了,他再怎么怨恨也无济于事了。”
这厢话音甫落,外间忽地传来几声清脆的叫唤,“远芳书斋雅集,以字易物,书多得多,都来瞧瞧嘞!”
“远芳书斋?”薛南星觉得耳熟,不由地伸手撩开车帘。
何茂似乎猜到二人会问什么,径自道:“这间远芳书斋是三年前开的,书斋先生也姓李。说是李申在远州的学生,为了承继师愿,来宁川开了这间书斋,取名‘远芳’,说的是为纪念‘远芳书院’。”
他嗤笑一声,眼里闪过一丝不屑,“李申四年前回远州,这姓李的不过隔了一年就来了宁川,算上几个月路程,他能做李申多久的学生?无非是借着李申的名号,来招揽学生罢了。”
此刻,人语声渐杂,连带马车的行速也慢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