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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蘅的瞳孔中倒映着封疆高瘦的身影,一点倦容,极淡的唇色,苍白的面颊。

他目光仍旧热切,不像她,经历了多日的演练,已经习惯了晦暗不明、不见温度。

孟夏时节的月亮高悬,但在那一夜,月光没有穿透那一扇步蘅和封疆两个人都无比熟悉的窗户透进她那间长租公寓。

航程中间封疆大抵是没有碰过水,此刻那淡得无色的唇干燥到近乎要唇缝开裂。

隐约可见的血痕扎穿了步蘅的眼眶,直抵她自以为可以装作顽石一般坚硬的心房。

从进入公寓,步蘅安置封疆坐下来,灼热的视线便一直在她身上扎根,她不是感觉不到,但她没有办法直面,她自认无法正面招架。

封疆并非洪水猛兽,步蘅只是怕自己的表演不过关,就此功亏一篑。

很多年以前,步蘅初次向步自检坦白自己的初恋,步自检曾经向她转述过邹雅禾的观念,教过她如若结束要轻拿轻放。

可没有办法。

步蘅大抵是世界上最了解封疆的人,如果她的理由说服不了他,她如果不能把这段感情建立的根基摧毁,他们没有办法说出再见。

他一定会认定另有隐情,不断求索,继续坚持。

让本就焦头烂额的他持续分神分心,更与她、与更多人的初衷有悖。

自上次面对面相见不过近一月,步蘅已经觉得封疆此刻倦怠的眉眼和她在梦里反复描摹见到的那一副有变化。如果再叠加一些岁月的鸿沟,他或许真的会离她越来越远,直到有朝一日,连在她梦里也下落不明。

她不知道自己能否承受这样的代价,但难测的将来里有她更不敢赌、不想面对的可能,无论是他承受并肩多年的战友的责难还是背弃,亦或他未来的每一个无论出于什么考量的抉择都要背负“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名声,更或者他将始终因为破灭了更多员工的期待而持续良心难安……

是在步蘅将一杯温水放置在封疆身前时,封疆锁住了她往回收的手腕,他的指腹扣在她的脉搏上。她感受到的是来自他的温凉的触感,他感受到的是她脉搏间传递出的急促的心跳。

那一刻步蘅的手指还没有完全撤离杯壁,封疆动作间,她手一晃,带得透明玻璃杯里的水荡漾,将她下垂的视线一并晃得支离破碎。

步蘅听到封疆说:“我这次过来,是你的话没有说清楚,我怕是我误会。”

抓住步蘅手腕的那一刻封疆便再次站了起来,步蘅余光瞥见他眉间蹙起的褶痕,心跳的节拍益发急促难安。

“不是误会”,步蘅低声说,也终于积攒起很多勇气回看他,“我从来没有分过手,自以为是地以为委婉一些能让我们彼此更好地接受”。

攥住自己手腕的力道骤然加重,步蘅听到封疆反问:“你的脉搏跳得这么乱、这么不安,你让我怎么相信你说的是真话?”

步蘅微哽:“你从来不是自以为是的人。”

封疆身形一顿:“这些年,在一些选择的分叉口,你决定暂时不回来,或者很久都不会回来,我没有干涉过,是错的吗?”

翻涌的痛色让封疆眸底更亮,步蘅心脏被这种亮映照得失火,烧得她五脏六腑一并灼痛:“我也没有干涉过你闯哪一条赛道,给对方工作上、事业发展上的自由,一直是我们的默契,不是分歧。”

步蘅神色和语气间的平静让人更为失措,封疆喉咙涩到发苦,但他仍在强迫

自己条理分明地寻找问题、追问原因:“是你有了新的人生规划,不可以结婚?”

前一句尚为平和,后一句颤音分明:“还是说,你突然认为,你的那一天,站在你身旁的那个人,不应该是我……”

无数的颤音让步蘅身心俱在撼动,她不希望他将伤人的枪口对准他自己,有些话她来说算辜负真心、算作恶,他来讲全是让人心痛的自我否定。

“我很少去想这辈子会和谁结合,但但凡想象那个场景,画面里的人只有你,这些年来一直是!”步蘅知晓真假相掺的谎话最为逼真,她的声调儿也有了明显的起伏,“上个月我们在规划未来,这个月我决定放弃,你认为我做这样的决定非常容易”?

质证现场她其实一向擅长攻心,但她从没有用她的技巧对付过她珍视的人。

步蘅告诫自己短痛胜过长痛,这些年来,她其实知晓这段关系的主动权从来在她手上,张弛都由她决断。

她用一种兜满失望的神色看向他,将那些命运私搭乱扯的线用作论据,为了让他相信她是深思熟虑、挣扎过后才因为失望,因为与她泾渭分明的为人的底线、相悖的价值观和做法而决定舍弃他,不是莫名的一场断崖式分手:“我之前对你说谎,Fengxing没有即刻解雇Dennis,还在为他付费,我其实很失望。我能够理解,但我控制不住去失望。”

步蘅抛出的是不日前郑霈言和Dennis的恶性纠纷。封疆与被美方扣押的工程师的家属、与Fengxing的法务及CTO交涉协商后的结果是在尊重家属意见、基本立场不可破的情况下,待临近的庭审落定后才更换代理人。

就是在这间公寓里,在某个将亮未亮的清晨时分,她曾经对封疆说过,她不希望和某个触及她价值观念雷区的意向客户站在一起,她拒绝作为对方的代理人。

步蘅知道封疆会记得她说过的话,尤其是她介意的部分,她的某些道德洁癖。

她利用他的用心和细心,来解决他此刻怀疑她说谎的疑心。

“我试图咽下这根刺,拔掉这根刺”,步蘅没有停下来,“我努力过,但我面对不了霈言对正义的期待”。

“这不是第一次,这只是那根稻草”,步蘅持续行骗,“我希望我们体面收场,而不是我翻旧账将我的介意一一摊在你的眼前”。

她感觉得到封疆青白的指尖毫无温度,褪去了适才的那丝温凉,她投向他的眼神,也能够捕捉到他眼眶内成片掉落的灰败。

“我能够理解,如果不是你来决定,我可能甚至会觉得对方理性。但我对你的要求不一样……我不仅不会对你更宽容,我只会对你更苛刻。”她说得现实,也清楚地知道这种现实远比其他狗血的冲突要更能说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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