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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圆之夜不见圆满,步蘅听到的是现实的残酷,是命运的巧合,是人的无能为力。
因为郑霈言她才介入代理那家印企,因为这家企业入局打车赛道,Fengxing在印度才会在此不容有失的节点被APP直接下架,她就这样站到了敌对阵营里面去;因为尤呦她才赴港,因为叶鹤鸣的骤然离世她才会同“祖妈”一脉有了本没有想要有的任何牵扯,而它此刻正因“卖港口卖国”“性虐待高龄女工”等争议事件深陷负面舆论,任何与它有干系的企业和人,此刻都不想沾是非,免于事件持续发酵被点名、被波及,残酷的商业竞争之下,任何堪作的文章都不敢让人心存侥幸,不得不未雨绸缪;而她本人,因为那一丝不该有的动容,与叶雾山结怨、与他的战友结仇,此刻已经在岛内的n流杂志报刊上有了狼藉的声名……
而后她听到了程次驹讲述另一面的世界发生过什么,他提起封疆和池张他们创业时闪光的梦想,为了打赢补贴战在融资时对赌条款中立下的那些狠绝条件,无数个FX人等待IPO的机会为家人谋幸福、谋战胜疾病的善终可能……
更多的程次驹说不出口的话,他们心照不宣。比如此刻FX的任一高管,拥有这样一位女友对能够继续安稳任职履职已是一种挑战,而若是配偶,在进行信息披露时,恐怕几乎难以避免被“弹劾”的可能。
程次驹坦诚地告诉步蘅,他并不敢尝试让封疆选择,因为他闭上眼睛、堵住耳朵也知晓结果。而他对封疆虽有信心,封疆或许最终能化解所有的危机,可绝不会只需要短短几个月,绝不会没有其他代价。
他在这一刻正视自己的自私和主观,现在处在天平各处的砝码中,若一定要牺牲什么,这一份感情可能是他认为最低的代价。
程次驹平定心绪,说出自己亦觉得可笑的建议:“你们俩……先暂停,好吗?”
步蘅听得出他声音里的颤抖,颤得她一颗心也随之颠簸。
暂停?这世上真的有一种感情能够按下暂停键吗,这些问题,仅仅一个暂停,真的能确保没有任何危机复现吗?何况,下个周,她还将现身香港,还将涉身某个泥潭。
步蘅勉强笑了下,轻声反问他:“二哥,我未必做得来,你能不能教教我?”
说出来,又觉得是彼此为难。
程次驹是不日前在雨中用身体为她撑伞为她取暖的人,他恐怕,也没有太多选择,没有更好的选择。
窗外是络绎不绝的车水马龙,室内的钟表在闪烁间不停前奔,步蘅觉得自己的世界恐怕真的要就此暂停,停一会儿,停一阵儿,又或者,也不排除停终生。
在程次驹无法继续面对她,离开之前,在她允许眼泪落下来之前,她又问他:“二哥,如果我连他的幸福都不在乎,
我再在乎他的事业、他的安危,你觉得他未来知晓一切后,又能不能原谅我替他做这样的决定?”
第78章第78章我希望我们体面收场
78。玫瑰无原则(一)
骗子。
封疆脱口而出的这句话,说得步蘅心中一时汹涌,禁不住回溯那些不可逆转的记忆、不可回流的时间。
从过去解脱出来之后,也让她在当下这一刻生出短暂的恍惚,以及后知后觉的一点情怯。
她确实是个骗子。
轻易不行骗,骗起人来却没有什么底线。而有生之年的最强战绩,就是骗得两个人一起心碎。
在当初程次驹突然地闪现,砸得步蘅本已混乱的生活进一步失序之后,起初,她并没有作出任何响应,即便她已经被告知这是一段至少现阶段不适合继续下去的感情。
可理智是一回事,知晓一旦再生变,无数人尤其是封疆本人要因此努力成泡影、理想就地折戟、钱景变巨额负债是一回事,要放弃自己过往十年中最为珍视的东西又是另一回事。
掂量得清孰轻孰重,能有大局观,也并不代表她就能立刻做个识大体的、毫无利己之心的人。
年少时的喜欢只是一个人的私藏,无关利益取舍,甚至无关另一位当事人。如今,却有千千万万个人的利益要横亘在她的一份喜欢之上,物欲横流的当代社会里,感情又是很多人眼里最不值钱的东西,多贪恋一秒,恐怕还会被指责头脑不清、所求狭隘、见识浅薄。
此起彼伏、喧嚣不停的世界里,步蘅抱着一个“拖字诀”过了许久,直到她再次回到港岛,身背各种不良的标签,和叶鹿吟一起现身祖荻创业之初识于微时的知名饼家创始人的寿宴时,在退场那一刻,叶鹿吟的轮椅被一群如要分食人肉的围观者推挤撞翻在地,而她深陷在各种长枪短炮之中无处闪躲,亮白刺目的闪光灯近乎灼瞎她的双眼,近处的所有人影在她眼眶之中都如过曝的鬼影时,她尝到了自己唇腔内或许是来自被咬破的舌尖的血的味道。
耳畔同时还挤入了伴着“卖国”“性奴”等恶劣极端的字眼的质问声,一霎时,步蘅想到了叶鹤鸣头七刚过,墓碑上的肖像便被人划伤划得面目狰狞的那种凄厉。
她不能更清楚地明白,不应该再把任何一个人拖到这个众目睽睽的砧板之上,任人鱼肉,任人诋毁,任人践踏。
而命运也没有给步蘅更多犹豫的时间,同在那一天,东八区时间的深夜,一位应届高考生搭乘Fengxing网约车被司机卸载至该笔订单的目的地——远郊河岸旁后就此失联,家属及其同学朋友在积极找人的同时,对学校的管理、司机的冷漠和平台的安全机制发出了质疑,将司机本人和Fengxing一并推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再多的风吹草动,都可能成为新的压垮舆论风向的稻草。
步蘅是在事件的热度暂时消退之后,选在一个太阳抖擞、熠熠明亮的晴朗日子告诉封疆她短期或长期内将不会回国。
步蘅记得,在她开口之前,封疆似乎正在逐字逐句提醒她未来几天她那边降雨概率高达91%。她一朝积过水便被他反复操心的膝盖,多年来收获过他许多筐的叮咛,这不过是其中很寻常的一回。
她亦明白,自她开口,割舍的过程一旦开始,到真的结束的那一天,时间线拉得越长,对彼此只会是更大的煎熬。
起初封疆并未明白她的意图,若有似无地叹气,轻易便妥协:“没关系,能克服。你回不来就换我过去,我们去纽约市政厅,之后再公证。”
步蘅压抑着自己的呼吸声,被迫又将那话重复了一遍,一边不管不顾地凌迟自己,一边自以为小心翼翼地去扎伤他。
其实她可以说得更清楚,可言语系统似乎受到其他外力的干扰阻碍,让她无法更为直接地去向他阐述她的意思。
一时横不下心的结果是漫长的两厢撕扯,爱困交织。
步蘅清楚自己藏了一些私心,这一生她不可能做到再也不见他,起初的隐晦柔和,不过是希望有朝一日再次一步一步走回他面前时,能不那么狼狈、不至于毫无尊严可言。
是在近一周的日升月落之后,步蘅见到了夕阳余晖勾勒下的封疆,他站立的方位,不巧正是多日前程次驹现身时的那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