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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有了看这犁的机会,他们一个个都聚精会神地盯着。很快,一张满是灰尘的犁被抬上来。
有百姓气道:“一张犁就荒在县衙里,何等奢侈啊,当时我家犁分不过来,地是我自己耕的,累得我后面道都快走不动了。”
等犁被放到空旷的地上,林蕴熟练地把犁铧、犁壁、犁床、犁托、犁柱通通指了一遍。
这是必要的,只有她展示出足够的了解,她的话才更可信。
看,现在已经没有人说她对农事一窍不通了。
林蕴先说这曲辕犁只需要一头牛拉,回转自如,适合深耕,说完她直视谢钧的眼睛,问:“谢大人,我说得可对?”
谢钧的确是这群官员中,最了解曲辕犁的人,他神色略微缓和,点头:“你说得没错。”
“这已经是不错的设计了,但仍有改进空间”,林蕴先指梯形的犁铧:“把它换成三角形,会更耐磨。”
林蕴又伸出两只手,指尖相对,比划了一个大概三十度的角:“犁铧与犁沟底夹角应该这么大,这样耕地时的阻力会最小。”
林蕴看到百姓们一脸茫然,意识到自己又陷入拽文嚼字里了,改了一下措辞:“就是说这样用起犁来更省力。”
百姓们这才露出“懂了”的神情。林蕴在宣传九麦法受挫中已经意识到,光她自己懂是不够的,她只有让更多人理解了,她的方法才能推行下去。
“犁头前面可以加一个辅助轮……”林蕴围着这张犁侃侃而谈,外面的百姓从满腔质疑变得有些犹豫起来。
“刚刚说的改良皆能经得起验证,诸位大人若是有疑虑,自可找工部试一试。”林蕴胸有成竹道。
判断一个人真懂还是假懂不难,在林蕴的笃定与坦荡中,百姓们已经相信这位小姐对农事的确了解颇深。
毕竟他们知道的,这位小姐知道,他们不知道的,她也知道。更何况那些改良建议让他们编都不知道从哪里编。
甚至看着堂上官老爷们的神情,林小姐比他们还要更懂。
如果一个人懂得多,她提出的意见就可信多了,纵使仍有人心中存疑,但许多围观的人已经在想要不要按照那个九麦法浸两亩地的种子试试了。
这场官司开始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如今太阳已经往下走了,围观的人却还津津有味,不舍离去。
在林二小姐口中,他们所熟悉的土地和农具,都还有很大的改进空间。
种同样一块地,费更小的力气,收获更多的粮食,这怎么不让人振奋!
林蕴见天色不早,但还有些意犹未尽:“除了农具,我还知道如何改进育种、堆肥、轮作、除虫……韦大人,我说我是农事上的状元,可是虚言?”
全然信任林蕴的人还不够多,但厌恶韦县令这位父母官的却不少,百姓们纷纷声援:“就是!凭什么只有做学问的有状元,农事上怎么就不能有状元呢?我看这位大小姐能当!”
“是啊,我还没听过谁能一下子把犁改这么多处呢。”
民意之下,韦县令不好再唱反调,只能承认道:“你在农事上,的确有所建树,但世上英才不知凡几,状元什么的,我可说不准。”
“既然有所建树的话,我教导大家一些农事办法,譬如九麦法,算不上妖言惑众?毕竟县令你是举人有才华,可以治理一县,我在农事上有才华,只是想治治地里种什么、怎么种罢了。”
韦县令表面点了点头,内心已经在骂林蕴厚脸皮了,他从未见过这样出格的女子,比村里难缠的泼妇还要令人生厌,也不知道宁远侯府是怎么教养的女儿。
女子内秀方是正道,她这样的一定嫁不出去!
又想起这是林二小姐,那宁远侯生女不养,这才出林蕴这么个怪胎。
大局已定,堂上本来要状告林蕴的吴志也反应过来了,他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林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朝林蕴磕了个响头,林蕴被他吓得往后退两大步,幸好陆暄和伸手扶住了她一把。
只怪吴志猛得动作,她还以为吴志要打她呢!
但此时的吴志敛下之前的精明算计:“林小姐,我向你道歉,是我不对,你是有真本事的。”
说完他又结结实实磕了两个响头。
林蕴发现,古代人道歉是真喜欢磕头啊,这已经是她第二次碰见了。
向林蕴磕完头,吴志膝行转了个身,朝韦县令道:“县令老爷,我撤诉,是我目光短浅,误会了林小姐,我鼻子这伤也是企图哄骗林小姐才挨的,是该打的。”
也不是吴志突然转性,此时不改口,那人应下的赏钱银子八成就没戏了。
更何况他虽挨了林蕴一拳,但也算不上深仇大恨。收了别人的钱来告林小姐,主要也是因为他发现吴二妮真的浸种了,他觉得九麦法不靠谱,担心林小姐再来煽动几次,更多人要被坑。
如今这小姐能讲出些道理,此法并非狗屁不通的话,他较什么真呢。
韦县令松了一口气,这场奇怪的官司终于要结束了。
方才甚至他都怀疑,这是打官司吗?这是林蕴开的讲会,在官衙里传道授业呢。
只不过她传道授业的内容不是四书五经,而是农事改造,教的人也不是举子书生,而是目不识丁的平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