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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明明读过那么多的书,走过旁人没走过的路,最后就将这些经验与知识垫在脚下,居高临下地俯瞰,把这些哭嚎与质问都视作“愚昧吵嚷”吗?
林蕴忽然觉得自己方才退缩的念头羞耻又懦弱。
她最终只是攥紧了拳头,同吴志道:“方才你说了那么多,只有一点说得对,干农活的确是卖力气的苦差事。”
“但吴志,只靠力气如果能让你收获一石粮,若你能用上好法子,便能收获两石,甚至三石。我不是来和你们作对的,我只是想让你们吃同样的苦,换得更多的粮食!”
林蕴发现她的声音原来能这样大,鼓足底气之下,响得整个官衙都听得清清楚楚,甚至连外面的百姓也停止吵闹,都在听她说话。
自从来了大周,从来没有这么多人认真听她说话。她过去总是主动凑过去,自顾自地喋喋不休,只有亲近的人碍于情面地听几句,大多数人却根本不放在心上。
如今这些人都想定她的罪,被迫竖起耳朵听她说话,林蕴突然觉得这其实不是审判她罪名的公堂,而是一个证明她自己的机会。
想通这一点,林蕴感觉自己脑中的弦被弹了一下,她想到自己要说什么了。
她刚张开嘴,“嘭”得一声巨响,林蕴被惊了一下。
“大言不惭!”韦县令紧握惊堂木,方才就是他敲出巨响。
他根本不信林蕴一个女子真能知道怎么种地,他给她的身份几分薄面,她却不认错,还在此大放厥词。
宁远侯的这个女儿确实有些离经叛道了。
谢钧坐在圈椅上,对于韦县令突然要横插一脚,他连眼神都懒得给,只沉声道:“让她说。”
简短三个字,方才起了个大范的韦县令瞬间熄火,噤若寒蝉。
严明站在一旁又有些不确认了,大人和林二小姐到底什么关系,有没有仇啊?
林蕴深吸一口气,劝自己把这当成一场压力面试,演也要演出来胸有成竹。
很快林蕴的背挺直了,她微扬着头,不卑不亢地说:“如今外面天寒地冻,麦子收成需要时间,我确实无法立刻叫诸位眼见为实,但我能叫诸位知道,我历来专研农事,我的办法绝非空穴来风。”
听了这话,韦县令实在没忍住,嗤笑一声:“本官可不信你能有什么才干,林小姐你怕不是从来都没种过地,怎么能证明你说得就对?”
韦县令一而再,再而三的蔑视,终究让林蕴恼火了,他这大腹便便、肥肠满肚的样子,可不是需要同情的百姓。
韦县令拿他是个七品官压她,那她的便宜爹现在还是侯爷,官拜二品呢,都是有背景的,谁怕谁啊!
林蕴直接问他:“韦县令,你第一次当地方官的时候推行政令,可有人不听你的命令,并与你说‘你从来没做过父母官,你怎么能确认你做得就对?’”
韦县令不知道话题怎么绕到他身上了,此女真是颠三倒四、全无道理,他道:“自然没有,我是朝廷派来的官,治下民众都该听我的。”
林蕴挑眉问道:“韦县令你第一次当父母官的时候,做事情是摸着石头过河,一件事有七八分把握便能做,可我对九麦法有十成把握,为何我不能推广?”
韦县令这次是真的诧异:“你怎么能和我比,我是进士出身,满腹才华,你林二小姐在农学上有什么建树吗?你不过是一个待在闺阁里的小姐,你的十成把握怎么能作数?”
林蕴心中叫好,等的就是这一句!
“韦县令,你说你是科举考试里的进士,可我觉得若是大周有农学考试,我足以当农科的状元!“
林蕴扫视了一圈,几乎所有人眼中都是怀疑,甚至有人透露出一种“她疯了”的不可置信,他们都没见过如此狂妄的女子。
林蕴就是有些疯了,为自己能光明正大地宣传农学而疯,她在质疑声中问门口的百姓:“你们谁有锄头?”
刚好有个挖地里白菜,赶着来看热闹的百姓送出手中的锄头,衙役递给林蕴,看她要出什么幺蛾子。
林蕴看了看锄刃的成色,比较灰暗,敲击时沉闷,问那百姓:“你这锄头可是生铁造的?”
那人有些惊讶,这大家小姐还知道什么是生铁熟铁呢?
他点头:“没错,是生铁。”
林蕴抬高声音,务必让所有人都听清楚:“你们日后可以用熟铁造锄头,然后让铁匠在刃口处淋熔一层生铁,这样造出来的锄头兼顾硬度和韧性,好用许多。”
这是生铁淋口技术,能在锄刃处形成高碳钢表层。
“我口说无凭,明日你们自可去铁匠铺试一试,便能立刻知道我话中的真假。”
“除了锄头,这个方法还可以用在镰刀等小农具上”,林蕴补充道,“但也有遗憾,这个不适合用在犁上面,但犁也有改进之法。”
百姓们将信将疑,但林蕴说得煞有其事,而且很具体,打造一把锄头和镰刀并不像种小麦一样需要那么长的时间,已经有人想之后去试一试,到底是真是假。
林蕴又把目光投向韦县令,问他:“县令能抬一张犁过来吗?我想向大家展示一下如何改进。”
韦县令觉得今日这事越发不可控制,有些不想继续了,但谢钧发话道:“前两年朝廷想推广曲辕犁,应当发了一张犁到宛平县,供县里的百姓学习,把这张犁抬过来。”
外面的百姓听了直嘀咕,这两年他们可没看见什么曲辕犁,肯定是县令嫌麻烦,干脆没给他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