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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兄弟被诛后,太后那一系的人并没有如他所愿地当起缩头乌龟,反而像联合好了似的,不断上书谏言催促他立这个太子,言辞中左一个“国运所系”,右一个“伏愿思量”。
谁都能看出来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反正卢充华一死,后宫中谁也越不过太后的权威,这个孩子还不是要归太后抚养,到时候,下一任储君依旧掌控在苏家人手里。
皇帝越想越窝火,加上朝堂间各派的掣肘,他因为亲政未久还难以驾驭,更是气得头昏脑胀。
“她当初控制我们兄弟犹嫌不够,如今还想要控制我的儿子!以为整个晏家都在她掌控之中不成!”
皇帝盛怒之下,对着宣光殿的方向口不择言,听得跪地的内侍恨不得捂上耳朵:“立什么太子,不就是巴望着我哪天死了,手里好又有个无知稚子让她来操控!”
经过这些事情,刘夫人进宫见太后的那天,恰逢一名宫人神色惶急地趋步入内禀报:
皇帝下旨,要追封他的生母——同样依照子贵母死的旧法,被处死的生母李氏。
太后慢条斯理地捻动着腕间一串佛珠,听到这个消息,脸上半分也不动容。
“不用阻拦,让他做去吧。”
刘夫人闻言面色一变,忧虑地看向太后,苏太后却镇静地拍了拍她的手,嘴角边溢出一丝冷笑:“他以为这副做派能吓唬得了谁!”
皇帝莫非觉得这点小伎俩就能威胁到她?笑话!李淑妃已经死了多少年,当初他连皇位都是靠她扶持着才坐稳。这么多年以来,她除去权臣,扫清乱党,朝野上下都看在眼里,否则难不成皇太后的权势是凭空得来的?
太后的尊荣已逾十年有余,到现在皇帝才想推翻这层母子关系,除了坐实不孝之名,进一步来说,还是忘恩负义。帝王若是失德,自己就要首当其冲受到质疑。皇帝但凡不是个愚蠢透顶的,绝不会用此等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法子来对付她。
归根结底只是在虚张声势而已*。
人一旦开始拿虚假的东西来粉饰自己,免不了就暴露出内心的软弱来。
……
刘夫人忆起这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秘,不禁蹙起眉头,满腹的担忧无法表露出来,终究化为了一道无声的轻叹。
她和太后本质上是完全不一样的人,从来没有过什么雄心壮志,所求的不过是自己和亲人的安稳。如若今日在这个位置上是刘夫人,她多半不会选择去与皇帝争斗,总归皇帝是不得不尊崇太后的,退一步,在宫里当个安稳度日的闲人也没什么不好。
但当初,如果不是因为太后的野心和抱负,她们两人也不会拥有今天的地位。
这么多年以来,她一直觉得,在永巷快要冻死的那个冬日,认识了苏姐姐,是她一辈子运气最好的时候。
第44章
二月还未结束,皇帝降下诏书,宣布将要北巡六镇。
从洛阳出发,首先到达的是旧都平城,皇帝率领大小官员,在这里再一次祭祀了昔日的宗庙,再往北去,便到达了阴山脚下,一路检阅六镇。
这次御驾北巡,犒赏边军,查勘烽燧壁垒,加固了各处关防,边塞的气象顿时为之一肃。等到诸事初定后,时令已近入夏,水草丰茂,正好是北地绝佳的打猎时节。再加上大队人马驻跸行宫,于是一场盛大的武艺比试,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变成了围猎。
林原上旌旗招展,皇帝策马处在核心的位置,但并没有亲自引弓,而是扫视着陪伴的军中诸将,像是准备一睹他们的身手。
自从朝廷南迁后,北疆的六镇逐渐被边缘化,天子亲临更是越来越难得的事情,所以遇到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这些将领都争着想要在御前拔得头筹。
一头赤鹿从草木间窜出,众人纷纷驭马追赶了过去,一时间弓弦连响,箭矢破空。
“嗖——嗖——”几箭都侥幸擦着它的身体而过,眼看着那只鹿很快就要逃进前方茂密的榛莽丛了,电光火石之间,传来两声闷响。先后的两支羽箭尽数命中,赤鹿终于翻滚着栽倒了下去。
靠得最近的几名幢主见到这种景况,忍不住大声喝彩道:“好稳的箭法!”
一只箭深深扎进了后腿,另一只箭射中了鹿的眼睛,直接贯穿了左眼,让它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叫,痛苦倒地。
前者来自于随侍皇帝身边的谢青行,后一箭的则来自于不紧不慢跟在后方的清河王晏绝。
高踞在马背上的皇帝看清这两箭的轨迹,意味深长地望了晏绝一眼道:“朕从前倒不知道,清河王原来有这样精妙的箭法。”
他和清河王从小时候起就同样受教于大儒名将,自认为对这个弟弟了然于胸,却不想,似乎还有些他不能全然料到的地方。
晏绝神色如常地笑了笑道:“只是侥幸罢了。”
今日的围猎上,谢青行箭无虚发,赢得了不少将领的敬佩,倒是清河王一路策马徐行,几乎没有动过几次弓,这箭的确像是偶然的运气。
识趣的众人自然一叠声称赞,把刚才那瞬间的微妙悄然揭了过去。
等到暮色降临,行宫的大帐里逐渐亮起了灯火,皇帝论功行赏,听到席间对谢青行的赞誉,含笑替他谦虚道:“谢卿原本是朕的旧臣,当年朕还在东宫的时候,他便已经担任中庶子。虽然比不得诸位将军在边塞久经风霜,但看来,他这些年的身手倒也未曾落下。”
谢家从未投靠过太后,谢青行更是他从少年时起就倚重的心腹,这些美言,便似对他眼光的认可。
席上觥筹交错,皇帝虽然高居主位,但也暂时放下架子,表现出平易近人的态度,只有清河王晏绝面前摆着酒,却一口也没有碰。
于是免不了有好事者借着酒意起哄:“清河王殿下怎么滴酒都不沾?难道是嫌弃这酒太差了?”
声音不大,但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晏绝还没有答话,皇帝便朗声笑着说:“朕这王弟幼时得过一场大病,从那以后就和酒绝缘了,各位爱卿可不要强人所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