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第1页)
「你可抓牢些,别忘了到手的鸭子也会飞。」
「是,是。」伙计答应着退出去。
予翀转向计晨笑道:「正辰兄大概听过一句话:『宁可无了有,不可有了无。』我瞧那小子呆头傻脑,想必不懂这道理,故此多嘱咐他几句,并非我杞人之忧。正辰兄也别当我这人格外审慎,该紧时紧,该松时松。待会儿酒菜上来,咱们只管得乐且乐,煮熟的鸭子绝不可能飞走了——咱们瞧瞧看,是不是这样。」
柳乐猛地扭过脸,恳求地望着予翀:「我不舒服,我们回家去吧。」
予翀凑近过来,关切地问:「哪儿不舒服?昨夜里也没着了凉呀,是不是今早上穿得少了,天冷,你该加上条背心。——哦,我忘了,昨晚你穿的那个我拿去放车上了,我看你穿着怪好,想着今晚再穿,怨我。」
「没着凉。」柳乐勉强发出声音,「我走得累了,回去歇一歇便好。」
「晚上不是还要街上逛逛去,也不去了?」
「不去了。」柳乐差点儿喊出来,「我实在不舒服。」
予翀的眼睛在她脸上转了一圈,向她眼中看了看,自责地说:「好,我们就回去。」
他转过头来对计晨说:「对不住,王妃倦了,想要家去。计公子若有雅兴,还请自便。改日咱们兄弟再好好吃酒说话。」说罢,不等计晨开言,他向桌上掠下一锭银子,顺手捞起披风抖开罩在柳乐肩上,半扶半推着她一径出了门。
街上的人好像少了许多,侧街上连一个行人都不见,只孤零零停着一辆马车。柳乐不由扫一眼,见那车夫正弯着腰,头趴在膝上休息。两人到马车跟前时,他立即坐直了,目视前方,轻轻抖一下缰绳。
柳乐猛想起,这一带她很熟悉——小时候每年元宵全家都来城隍庙玩,她一手抓住爹爹,一手提着灯球,看见吐火人口里喷出好长的一道火,心中又怕又爱;后来兄妹三人大了,便是哥哥带两位妹妹出来玩,可最近几年也没来过——前年的时候,柳词总算撺掇得她答应陪哥哥嫂嫂一家来闹元宵,可是临到跟前,她却反悔了,没和他们一起出门。今天晚上,又有多少人站在那儿看人吐火?她留恋地朝城隍庙方向望了一眼。
予翀在她后腰托一把,催她上车。柳乐先上去,他紧跟在后头,伸手砰地关牢车窗,又是啪一声,厚实的车帘在他身后落下,遂将日光严严挡在外面。
没人去点灯,昏昏暗暗中,两人分坐在两边。柳乐感到予翀冷冰冰的目光盯视着她。
可他一出声却非常温柔:「是不是计正辰缠着你不放?他留了信在你家,非要见一面?你不愿意答应,可是想着毕竟和他认识多年了,实在不过意?说是,我一个字都不多问了。你说呀。」
话音像揉了蜜,落在耳中格外受用,柳乐不由自主就想听从。但她还是把一个「是」咽了回去。不管他是不是真肯信,她不能说假话。「不是。」她回答。
跟在「不」后面,「是」字全无气焰,几乎刚出口就被突如其来的一片沉默吞掉了。柳乐打了个冷颤。车内的沉默像寒冰封住了她的嘴,冻住了接下来的话。
「柳乐呀柳乐——」予翀突然又开了口。
车子正好这时动了,柳乐晃了一下,双臂紧贴住身体两侧,撑在座椅上。他把她的名字唤得多么咬牙切齿。
「你好胆量啊。」
柳乐来了气:「我和他认识多年了,见一面又如何?还用不着我使出胆量。」
「你说得很是,见一面没什么大不了。」予翀立即答,「那你说吧——这儿又没旁人,不也是促膝谈心的好地方?——你和他谈了些什么?」
柳乐不知该如何解释她非要将水坝的事问个清楚,即使能解释,他这样咄咄逼人,不论她先前坦露心事的念头有几分,如今都减了十成。她闭紧嘴。
「『早上也有趣,我一人逛逛。』——原来是有趣在这儿。」予翀轻声地笑了,「没想到你还会耍些小手段。」
「还想赖么?你不肯说,我只好猜上一猜:
「你对他说心疼他受冤入狱,遭了不少罪?
「要不然是倾诉思念,说你要是还和他做夫妻,现在该多好?
「还是向他诉苦,说我日日夜夜打骂你?——倒不愧是我老婆,和你夫君一条心,只要看别人心如刀割。」
「你不要瞎说。」柳乐实在耐不住,恼怒地喊道。
「那究竟是什么?你告诉我也听听,看值不值当淌眼抹泪的。」
「只是说起了小时的一些事,是他跟着我父亲读书的时候。」柳乐想起予翀似乎对她的父亲很尊敬,慌乱中拉出父亲来帮她。
可是没用,予翀的声调陡然冷了几分:「我说呢,只做了一日夫妻,能有多少话好叙,原来是一起回忆往事。」
柳乐气急道:「我嫁过计正辰,你又不是第一天晓得,非要逮住这个不放,当初何必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