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9章(第1页)
况且亡夫临终前也曾嘱咐过,她与儿子日后的生活就全数听从伯父安排。她出身低微,见识不广,却很有自知之明,从不做自作聪明的蠢事。从前她事事听从夫主之命,如今也只需事事遵从长辈的安排便是。伯父他老人家读过书,做过官,还认得许多朝中的大人物,比她有见识多了。在他与他学生的安排下,她夫主得到了一辈子没得到的举人功名,她儿子又有了参加科举的资格,日后还能过上温饱不愁的生活,前程一片光明。这是她这个母亲办不到的事,伯父办到了,又是真心为了平安好,她又何必节外生枝,自以为是地拖儿子的后腿呢?
陆平安之母对陆栢年之命悉数听从,对他也十分敬重,每当他到凶宅小院去,她都必定会带着儿子恭敬相迎,殷勤侍奉,名为侄媳,却比亲儿媳都孝顺。在她的教导下,陆平安也同样对陆栢年这位伯祖父敬重有加,还很勤奋好学。陆栢年见状,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没有错。
他试着将陆平安带回海家待了半日,抱着孩子,亲手教其写字,心中说不出的安乐满足。他想起了自己儿子还小的时候,自己也曾经这般手把手地教儿子写字,可儿子那时候顽皮捣蛋,根本坐不住,妻子又溺爱孩子,总是帮儿子找藉口,把孩子从他的书房里「救」出去。等到儿子长大到可以坐得住的时候,他又因罪被流放西北,从此被妻儿所弃……
他曾经拥有过的天伦之乐是那般短暂,短得他这些年想要回忆一二,都想不起多少来。而如今,他似乎又感受到了天伦之乐了。他就不信,自己用心教导一个好侄孙,这孙儿的生母还是个孝顺懂事的好媳妇,他还能再教出一个不孝的白眼狼来?!
陆栢年开始隔一两日就接侄孙到家里教导半日,曹耕云得了信儿,也回来见了孩子,刚见了一面,他就喜欢上了。
等陆栢年打发人将陆平安送回去后,曹耕云便开始抱怨:「你有了这么个好孙儿承欢膝下,怎的也不跟我这个老朋友说一声?早知道平安这孩子这么讨人喜欢,我早就回来见他了!」
陆栢年笑道:「你又不缺儿孙,做甚要打扰我们爷孙俩的天伦之乐?你想要抱孙子,找你自个儿的亲孙子去!」
曹耕云哂道:「我那些儿孙对我不见得有几分真心,不过是指望我能帮衬一把,好让他们能过上好日子罢了。他们侍候得殷勤,讨得我欢心,我也就随便搭把手,让他们有口饭吃,日后也有机会能挣一挣前程。但指望我为他们掏心掏肺是不可能的,指望他们能真心实意为我养老送终,也同样不可能。如今我该做的都做了,银子也没少花,剩下的私房钱,我还得留着养老呢,不可能再给他们什么了。过完年后,他们各自都有差事,都要去奔前程。我把他们送走了,就会搬回来,继续跟你们这些老兄弟做伴去。」说着还笑道,「你如今有了孙儿侍奉,说不定我将来老得不能动了,也要指望你的孙儿照应一二呢。我得提前跟他凑凑近乎才好。」
陆栢年无奈地看着他:「你又要说这话。其实,你若开口让你的儿子们留下一两个孙儿在跟前侍奉,料想他们也不敢拒绝。京城总归是他们的老家,哪怕他们要外放奔前程,将来也总要回来的。留个小辈在京守家,也不是坏事。」
曹耕云却摆手道:「罢了,孙儿们的脾性各异,一个个的也大了,各有各的想法。他们若愿意孝顺我老头子,不必我开口,就会留下来了。他们若不愿意给我养老,我开口留人,即使真把人留下了,也留不住心,反倒让人心生怨怼,日后总有受气的时候。我何苦自讨苦吃呢?还不如指望学生们孝顺呢!」
曹耕云不想多谈自己的儿孙,又继续提起了陆平安:「你打算教他些什么?《三百千》可都熟读了?要不要再学点书法绘画?或是琴棋书艺之道。年纪这么小,也别整天让他抱着四书五经诵念,若是念成个书呆子就不好了,还是多教他点有意思的东西吧?」
陆栢年对侄孙的课程早就有了想法,可不打算让老友横插一手:「这个我心里有数,眼下他还是先打根基,待日后进了学堂,再正式学习经史。具体的课程安排,待老谢回来了,我再跟他商议。」
曹耕云对此没有异议。若论经史学问,谢文载确实是他们三人中功力最深的一个。
他低头捻指算了算:「时间差不多了吧?眼看着元宵节没两天就到了,他们这时候应该快到京城了吧?」
陆栢年点头:「若是路上没有变故,他们这会子也差不多该到家了,不知道事情办得可顺利?海家族中没什么夭蛾子吧?」
二老低声讨论着这个话题,又去西跨院问海长安。海长安哪里知道呢?但他们打发人去吉园打听,吉园回覆说一切顺利,想来海西崖一人行道上应该颇为安稳,不曾遇到什么变故。
就在海家人等待着海西崖夫妇与谢文载的消息时,宫中的使者忽然上门了。
许太后闲来在宫中设小宴,邀请几名得了先帝赐婚丶即将嫁入皇家或皇亲国戚人家的姑娘前去赏花小聚,海棠亦在受邀之列,时间就在元宵节前一日,也就是明天。
海棠自打被赐婚,就预备着宫里太后要召见自己,不曾想等了这么久,年都快过完了,宫中的帖子才送过来。
与家中其他人送走宫中使者后,就开始着急忙慌相比,海棠就要镇定多了。
等了这么久,另一只靴子总算落地了。
第1087章进宫
正月十四那天,一大早海棠就梳洗完毕,打扮一新,准备要进宫了。
她今日穿戴得端庄娴雅,几样首饰都点缀得恰到好处,既不会过于华贵,又不显得寒酸。外人见了,只会觉得她是家世清贵丶教养良好的书香世宦人家之女,绝不会因她祖父只是五品郎中,而生出轻视怠慢之心。
她早就从金嘉树那儿打听过许太后的喜好禁忌,就连太皇太后的喜好,她也从吴琼日常的闲聊中听说了。她很有把握,自己今天的打扮绝不会惹这两位贵人不喜。哪怕看起来不算特别出挑,也绝对不会是给人印象最差的那一个。
海棠默默在心中复述了一遍进宫后必须要注意的地方,还有先帝与新君两朝后宫的禁忌之处,时刻提醒着自己,千万不能说错话,犯了忌讳。除此之外,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宫规礼仪她一向是熟悉的,事先也找兄长确认过,眼下的宫规与六十年前相比,差别并不大,她凭着上辈子的记忆,完全能应付得来。
海棠表现得很淡定,可家里其他人就紧张多了。
胡氏第三次问她:「你就戴这几件首饰,够了么?今儿有那么多官家闺秀应邀入宫,怕是人人都打扮得体体面面的,不落人后。你这一身虽然端庄秀雅,可首饰也太少了些,会不会让人觉得太过寒酸?」
海棠笑道:「不妨事,这样就足够了。我头饰上镶的珍珠并非凡品,耳坠丶手镯皆是出自西北的上等和田白玉,无论做工还是价值,都与寒酸二字扯不上关系,只是看着素雅些,不大华丽罢了。可我在今日受邀的闺秀中,既不是家世最显赫的,也不是未来夫婿身份最高的,与皇家的关系亦不是最亲近,这种时候,我出什么风头呢?平平安安将今日熬过去就行了。只要我在宫中不出差错,礼数周到,言行得当,就没人能挑我的理儿。打扮素雅些,也是书香名士的亲缘晚辈该有的做派。满头珠翠,是想向人炫耀些什么呢?」
胡氏想想也是:「是我想岔了。咱们家虽有些家底,却也不好四处嚷嚷,何必跟那些世家大户的千金小姐较劲儿?金家虽是太后亲戚,却也不是富贵高门。你这般斯斯文文的模样,看着就是好教养的温柔闺秀,说话行事透着书香气,与金家少爷才是绝配呢!」
陆栢年在前院踱着步,偶尔回头看一眼立在院中的海棠,忍不住叹气:「你祖父母和老谢怎么到这时候还没回来?!若他们在家,我们心里也有点底气。」
海棠依旧很镇定:「听说通州那边起了大风,兴许爷爷阿奶和表叔公是被大风挡在路上了,为了安全,只能暂时滞留当地。不过通州距离京城这么近,想来只要大风一停,他们就能回来了。陆爷爷别担心。」她反倒觉得,祖父母与表叔公不在家也好,否则自己进宫后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三位长辈在家反倒要担心。
陆栢年闻言又叹了口气:「偏偏在这时候,你哥哥又奉命出去办差了,不在宫中,否则他还能照应一下你,就算他值守的不是寿康宫,也能托相熟的禁卫照拂一二。」
海棠笑道:「陆爷爷,我只是进宫参加太后的赏花小宴罢了,怎的您说得好象我要去赴鸿门宴似的?太后娘娘还能为难我不成?不管她从前是怎么想的,我也是先帝亲自下旨,赐婚给金大哥的人。太后若是让我丢脸,难不成金大哥脸上就有光?哪怕是为了外甥的体面,太后娘娘也会善待我的。」
「但愿如此吧。」陆栢年心中始终有些担心,他还想再嘱咐海棠几句,却听得前门方向传来脚步声,忙回身望去,见是海长安回来了,「长安!你怎么会回来?你今儿不是值勤去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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