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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0(第2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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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润的湿意袭来,激得她看了会儿便关上了车帘。

如今是有些微凉,只不过鹤唳崖还有一处温泉,到时候也可去那里面暖和片刻。

她凝眸回忆的时候,突然想起前世自己在那一池温泉的胡闹荒唐。

温泉是好的,人却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

她轻轻啧了声,便继续在鎏银香球织造出来的轻烟里面,缓缓阖上了双眸。

“倒是会挑时辰凉。”

鎏银香球里沉水香忽明忽暗,像极了前世那池温泉里,孟珚浸湿的睫羽。

***

牛车碾过最后一道刻着慕氏族徽的界碑时,山雨突然转急了些。

只不过这并不能妨碍慕氏的祭拜。

“跪——”司礼官沙哑的尾音绞碎在雨水之中,有些听不清了,最后俱散作崖底飘来的鹤鸣。

慕兰时低垂着眉眼跪下,她玄色祭服上的金线鹤纹遇雨显形,在她屈膝时展翅欲飞,似要裂帛。

细密的雨丝织成帘,可慕兰时跪下的那一瞬,前世的记忆却忽然闪回。

先是她自己死前的场景:她被那猴腮踢了一脚,被迫弯下膝盖。正当她准备劫一人自保逃出生天时,旁边那一直蒙面的黑衣人竟然露出了真面目:不是别人,正是她珍爱信重的兄长慕严。

前世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来,她忽觉喉中腥甜翻涌。自己前世究竟是做了怎样的错事呢?

雨丝如冰针穿刺后颈。恍惚间她又见母亲跪在祠堂的青砖上,额间血浸透砖缝里沉积的灰烬。而屏风后慕成封父子的笑声,此刻正混着地衣疯长的窸窣,从她跪着的石阶深处渗出。

那本不是母亲应该承受的苦难。一屏之隔,笑得像两尊俑似的慕成封父子如今早已化作坟冢枯骨,可这清算远远不够。

慕严对慕氏子女一点同情心也无,改名换姓以后,便将慕氏宗族一网打尽,生怕这已经折了翼的世家断绝他今后的仕途。

往事如走马灯一般闪过慕兰时的眼前,哭陵人的声音冲破雨幕天际,只让她觉得,哭号的不止生灵,还有她前世惜别的百余口宗亲。

思及此,一向没有什么大的情感波澜的她,却斜斜睨向了旁侧的慕严:如今他还腆着脸穿着和她相似的祭服,跪在碑前,却连袍角跪姿都透着虚情假意。

呵,他想的难道是要祈求祖先保佑吗?怕是正在求阴魂莫要缠身罢。

慕兰时觉得自己当真是恍惚了,在她的余光里,竟然看见慕严的祭服下摆在雨水冲刷下,展露的竟是逆鳞纹,泛出青黑毒瘴般的幽光。

她忍住了胸腔中将要满溢而出的愤怒,压下要掐死那人的冲动,她知道这并不是时候。

慕兰时摩挲着手心那块家主玉佩,按下起伏不定的心绪。

她本是理智的,历经二世,她本来也该理智的。

她大可在这里教人杀了慕严,然后便就势就展露出家主令牌——无人敢置喙。

但是慕兰时不动手的理由和他的兄长如出一辙,人太少了。

还不足以到威吓所有人的时机。

哭陵人的声音渐渐平息,祭扫活动也渐渐地步入尾声。细雨也渐渐转缓,又恢复了她们上山时的模样。

“起!”司礼官沙哑的尾音重又响起,黑压压的一片人窸窸窣窣地站了起来。

慕严如蒙大赦,膝头猛地弹起。他揉着发麻的腕骨,目光掠过碑林时如同扫视死物——这些朽骨于他,不过仕途攀爬时需拂去的蛛网。

他对尸首停在这里的先祖一点虔敬的意思都没有,只觉得徒增烦恼罢了。

他如今对自己尚还在世的手足都没有亲情,更何况是这些冢中枯骨呢?

司礼官一喊他便站了起来,往旁边望,却冷不丁撞进那两汪如深泓的目光——正是来自他的妹妹慕兰时。

长眉入鬓,眉峰凝着百年霜雪;那如墨一般深邃的凤眸,竟然投出了蚀骨的冷厉!

今日不过是清明,本该小雨淅淅沥沥,他却在她的身后看见了泼天雨幕……

那一瞬间,慕严的记忆仿佛与梦中的某个记忆叠合。

可是他想不起来,自己是否做过这样的梦。但那叠合的记忆又一定是梦,慕兰时,他这个从小到大亲眼看着长大的妹妹,无论如何都不会对他露出那样险恶的表情!

他眼皮痉挛般颤了颤,最后浑浑噩噩重睁开眼,却发现慕兰时已经恢复了从前那般乖顺温和的模样,她垂首抚弄祭服绶带的样子,像极了雪地里收爪的白貂,连睫羽投下的阴影都驯顺得恰到好处。

慕严定了定心神,吩咐仆人过来给自己打伞,然后主动走到慕兰时的面前,说:“为兄现在要去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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