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伞面倏然撑开,又笼出一片潮湿之外的小天地。
慕兰时玄衣束冠,修长纤丽的手指捏着伞,亭亭立于伞下,轩然霞举。
祭服广袖如垂落青黛雨雾,襟前并蒂莲纹随呼吸明灭,恍若双生蛊在金银丝线间游走——慕严看了,霎时间竟然有些发怵。
不,发怵?他怎么能有些发怵呢?
他才是最名正言顺的慕家正统家主继承人,为了准备这身衣服他也算是煞费苦心。
今日来的人不多,可他照样也要穿上这身衣服,好让那些来的人瞧一瞧看一看,他慕严到底是有几分真本事在!
慕严定了定心神,这才笑道:“现在时候也不晚,兰时妹妹不也没有出发吗?”
慕兰时笑了笑,对这无聊的对话不甚感兴趣。
“母亲抱恙,这主持清明祭扫的大事便*只能落在我兄妹两人的身上了,”慕严倏然叹了口气,又道,“这还是我第一次主持这种大事呢。”
慕兰时“嗯”了一声,说:“是啊,要是母亲不抱怨,也轮不到兄长……”
说到这里,慕兰时还故意拖长了音调,在察觉到慕严脸色骤变的一瞬,这才慢悠悠地吐露出后面一句:“和我。”
慕严怔住,只觉伞外的寒凉侵入了他的骨。
方才慕兰时的停顿让他心跳骤然加速,好在慕兰时后面补充了“和我”两个字,这才让他的心绪稍稍平静下来。
可是,他的心绪也仅仅是稍稍平静了一瞬而已。
慕严说不清楚自己心头的那一股害怕究竟来源于什么。
“说起来,兰时妹妹,你上次同兄长说的事,可有什么头绪了?”他假装亲和,左边掩藏在大袖下的手,却紧紧攥握住那一方锦帕,“就是谷雨宴要说的那事……”
慕兰时方才淡然的脸上,这会儿终于出现了几分羞赧之意:“噢,兄长您居然还记得此事?”
她的耳朵尖竟然泛浮起来些许的绯色!
慕严方才死死把握住锦帕的手,终于有了松动的迹象。
“当然了,事关妹妹的大事,我这个做兄长的,当然要谨慎一些,把每件事都放在心里面了。”
他笑起来的时候,还是和慕兰时有几分相似。
“承蒙兄长关心了,兰时大约也有些安排罢……”慕兰时说着偏过了头,话说得囫囵没把握。
这样的举动,只能让慕严愈发放心,慕兰时到底还是个孩子,上次心一狠逼死了慕成封父子,这会儿提及感情上面的事情,却幼稚得像个雏儿!
这样的人,怎么能当上家主呢?他当然不允许。
“好,兄长一定会支持你的,”慕严又说,“先不谈谷雨宴了,今日清明祭扫,才是大事。”
慕兰时微微颔首,这才施施然行礼离开,上了自己的车。
清明祭扫人不够多,还不能够让她丢大脸,慕严琢磨着,等慕兰时转身走了些许路,他就摊开了右手,去看掌心的那块绢帕。
——这是马三拾到的,他说这便是大小姐和那举止亲密的女子遗落下的东西。
慕兰时的东西都是绣有并蒂莲徽记的,而这方绢帕上面不曾有,还有一个形状复杂的字——天家孟氏喜好奢华,在手帕上留下这样的标志也是情理之中。
呵,到时候就将这方手帕展示出来……
不管如何,慕兰时和孟珚两个人,都会身败名裂。到了那个时候,慕湄那老货再怎么偏袒慕兰时也没有用了,少则也要将她撵去祠堂去跪着;
至于孟珚呢,那便更有意思了。
“你不就是看上了慕兰时这继承人的身份么?当慕兰时不是继承人的时候,你还能看得上她吗?”慕严说着,竟然又怀着一种隐秘的心情低头垂眸看向那方锦帕,“到了那个时候,也就只有我肯要你了。”
而且,也要看孟珚有没有这个眼力见了,若是她让他不舒服了,他才不会给她太多脸!
***
鹤唳崖得名于山巅终年不散的云雾中时有白鹤清唳,崖壁间生满千年紫藤,每逢清明便垂落如紫色瀑布。
九驾牛车碾过沾露的苍苔,嵌银的车轮在曦光中割裂山雾。临都慕氏沿着千年石阶蜿蜒如墨龙,在晨雾中缓缓前行。
前面的人并非是慕氏宗族,而是招来的哭陵人——这些人额贴银鳞般的鲛泪妆,手持骨白招魂幡,专替世家哭祭。
其实本来不用招这些哭陵人来的,只不过这次清明祭扫,慕氏人实在不多,恐怕没有那种气势,便招了人来。这本是慕氏鼎盛时不齿的作态,而今嫡系凋零,竟要靠这些哭嚎撑起世家的壳。
慕兰时一个人斜斜躺在金丝软枕上面,时不时挑扇看一看窗外横飞的雨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