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第1页)
冷溶和汪明水在冷战,而且不是上学期末那种小打小闹,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隋莘天天眼巴巴看着汪明水早出晚归,汪明水并没有迁怒剩下两位室友,依旧是神色温柔照常问候,只是柔和面孔下,那层“干我何事”的疏离又渐渐冒了出来。
至于冷溶,素日的随和健谈半点不见,几乎将“别惹”两个字刻在了脑门上。
周五下午,都没课的几人都在寝室。隋莘小心翼翼地合上作业,轻轻递给一旁“嗷嗷待哺”的林一帆,两人一对视,隋莘先转过头,朝着冷溶的方向若无其事开口:“汪汪最近不知道都在忙什么呢?”
林一帆恨铁不成钢地看了隋莘一眼,将手里隋莘的作业“啪”地一声拍在了桌案上,高声问:“蓉儿,你知道她最近在忙什么不?你俩之前不好得跟一对儿似的?”
“别瞎说,”冷溶搁下笔,面无表情地转过身,“你真想知道就去问年雁雁。”
林一帆来了劲:“哎你别说,我还真去问过了,雁雁说不知道,汪汪最近躲着她呢。”
林一帆本来是话赶话,然而她还没说完,方才还风雨不动安如山的冷溶猛地提高了声调:“你先问她再问我?”
林一帆莫名心虚起来,气也短了三分:“这要紧吗,我就是那天碰巧遇到她,顺口问了一句嘛。”
一旁的冷溶闻言,不阴不阳地哼了一声,回转过身:“你天天见我,怎么没碰巧。”
冷溶和汪明水“相敬如冰”了一周,那股邪门火气却远远没有被冷却的趋势,反而越烧越旺,两人平日里本来是头对头睡,当夜冷溶半夜爬下床去喝水,却惊奇地发现汪明水调转了方向,她在黑夜里燥得想跳脚,爬上床,一把拉过自己的枕头往反方向一丢,成心和谁打擂台似的,一副气势如虹的架势。
然而夜深人静,楼外的猫儿都不叫了的钟点,冷溶翻来覆去,一会儿想叹气,一会儿又将这卸不出的火气却憋回肺腑。
她气汪明水迟钝,更气自己和汪明水一般迟钝。
年雁雁对汪明水嘘寒问暖,周边众人却都没觉得不对劲,而冷溶也并非比别人多了几分慧根,只是有些“天时地利人和”罢了——
冷晓眉居住的病区对角,就是曾经的“同性恋病区”,现在虽然已经撤销,胶条留下的旧痕迹却仍然可以辨认。
她将母亲送进铁栅栏内,沉沉的心和沉沉的步子,背身离开时,这沉总要被冷晓眉“邻居”们的眼神烧个干净。
大雪烧山一般的眼神。
而最近的一次,冷溶渐渐习惯了的目光外,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声音。
披发的年轻女人看着比冷溶大不了几岁,一支细胳膊大概一把就能握住,挥手时却分外有力,那手臂越过几根冰铁直指冷溶:“你——说你呢!你怎么跑出去了?”
我怎么跑出来了?冷溶静静凝视着灰黑光幕里的天花。
冷溶的朋友一向很多,也许被冷白石说对了,她像父亲,天生就会怎么和人交际。
玩伴、饭友,冷溶从来不缺这些。
然而更深的地方,继承自母亲的与生俱来的防备与敏感发挥作用,一旦察觉对方有更进一步“交心”的苗头,便敬谢不敏、退避三舍。
汪明水不过是众多朋友中的一个,只是比其他人难处一些,但朋友么,不就是你来我往,玩着玩着就熟起来了?她曾经这么以为的。
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样?冷溶扪心自问。
“我不知道,”她轻轻说。
几乎同时,隋莘的声音响起:“我知道了!”
冷溶如梦初醒,重新找回声调:“怎么又是你知道了?”
隋莘未免冷溶的火气殃及池鱼,赶忙挥了挥手机解释道:“汪汪发短信,说她周末要去南方,和文调社的人一起,马上就走,让我帮她拿几件衣服。”
冷溶的冷笑彻底压不住了,方才那点感伤瞬时飞入冥冥,她重新拈起笔,做出一副再不理会的架势,耳朵却由不住地留意隋莘的动静,忍了又忍,心里暗骂了两句“真是犯贱”,还是转过头喊了一声:“别忘了漱口杯。”
隋莘“哦哦”两声,飞快跑到水池旁收好汪明水的东西,拉链“呲”地一声合上,她转身就往门口跑。
等到开了门,生了锈斑的门轴“吱呀”作响,隋莘又想突然想起什么,重新探进头:“蓉儿,要不,你给她送去?”
冷溶刚默念完隋莘收了些什么东西,估摸着是没什么遗漏,她还在心里兜着圈子自己给自己耳刮子,闻言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头也没回,敷衍着挥了挥手,示意隋莘快走。
隋莘:“好吧。”
汪明水被高两级的文调社学姐捎着,刚从电动车后座跳下来,就看见了匆匆忙忙过马路的隋莘。
隋莘见生人还是容易紧张,将包袋递到汪明水手里,腼腆地对着一旁的学姐笑了笑,学姐人爽朗,当即利落地跨过车,将支架放下,一句“你们说”之后,晃悠悠到一旁摸出手机,玩起了贪吃蛇。
汪明水感激地笑了笑,转过头:“谢谢你啊莘莘。”
隋莘摇摇头:“没事儿,好多东西都是蓉儿让我装的。”
汪明水一顿,点检行李的手停了下来:“她知道我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