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5 章(第1页)
新约签订后的一百年,是“新源崖”及其影响范围被外界逐渐称为“凡域”的黄金发展期。
八千人的年度移民额度,如同一道被拓宽的闸门,带来了更汹涌的人潮,也带来了更丰富的基因、文化与思想。来自四海八方的凡人——不仅有备受压迫的农夫、工匠、仆役,也有郁郁不得志的学者、因观念不容于世的艺术家、厌倦了打打杀杀的冒险者,甚至开始出现少量对仙道毫无兴趣、却对“凡域”的“格物致知”之道充满好奇的低阶修士后裔。他们通过联合审查站层层筛选,带着各自的技艺、知识和梦想,汇入这座钢铁与混凝土筑成的熔炉。
人口突破百万大关,城市继续向外围的“稳定凡域区”扩张,形成了以“新源崖”为核心,数个卫星工业城、农业基地、资源开采点为支撑的城市群网络。连接它们的,是更加高速、舒适的磁悬浮轨道列车,以及日益成熟的空中公共交通系统。
科技在需求的拉动和人才的涌入下,继续狂飙突进。能源领域,“地核聚变原型堆”首次实现能量净增益,标志着能源获取方式即将迎来新的革命。材料科学诞生了数种性能超越以往合金、甚至在某些方面媲美低阶法器的“超凡合金”。生物与医学攻克了数种曾令“凡域”居民减寿的遗传性疾病和“凡化症”的后期并发症,平均寿命稳步提升至接近外界富裕凡人的水平。信息技术从早期的机械计算、电子管,迈入了集成电路和早期网络时代,初步的“灵境”技术开始在科研和高端培训中应用。
然而,真正让“凡域”产生质变、其影响力开始穿透“绝域”边界、真正撼动外界固有认知的,并非仅仅是这些硬核的科技成就,而是随之全面开花的文化艺术与生活方式。
在物质基础相对丰裕、社会相对公平、个人发展路径多元的环境下,被压抑了千百年的凡人民间智慧与创造力,如同春雨后的野草般蓬勃迸发。
文学与艺术:摆脱了为仙神歌功颂德或单纯诉苦的窠臼,凡域的文学开始深入探讨人性、社会、技术伦理、文明未来等宏大主题。诞生了如《钢铁纪元史诗》、《无名者之歌》、《星海寓言》等气势恢宏、思想深邃的巨著。绘画、雕塑、音乐、戏剧等艺术形式,大胆融合了工业美学、数学几何、声学原理,创造出既不同于仙道飘渺出尘、也不同于传统民间粗犷写实的全新风格——一种充满力量感、秩序感、未来感,同时又饱含对个体生命关怀的“凡性美学”。巡回展览、公共艺术节、遍布城市的剧院与音乐厅,让高雅艺术不再为少数人独占。
娱乐与生活方式:基于新技术的娱乐方式层出不穷。全景沉浸式影院、大型主题乐园、复杂策略的桌面与电子游戏、全民参与的体育联赛、丰富多彩的广播与电视节目……“凡域”居民的生活,在辛勤劳动之余,充满了前人难以想象的色彩与乐趣。一种注重效率、整洁、舒适、个性化,同时强调公共空间与社区参与的新型都市生活方式逐渐形成,与外界仙门清修苦练、凡人终日劳碌只为糊口的景象形成鲜明对比。
知识与思想:“新源崖综合大学”已发展成为拥有数十个学院、数百个专业的学术殿堂,不仅产出工程师和医生,也培养哲学家、社会学家、历史学家、艺术家。各种思想流派在这里碰撞、交融。公开的学术辩论、科普讲座、市民论坛成为常态。关于“凡人文明的终极方向”、“技术与人文的平衡”、“凡域与外界关系的哲学思考”等议题,被广泛而深入地讨论。一种基于理性、实证、平等对话的公共话语空间逐渐成熟。
这些软实力的辐射,比钢铁巨舰和新型合金更加无形,却也更加深刻。通过有限的贸易渠道、逐渐增多的学术交流访问、以及那些移民与故乡亲友有限的通讯,关于“凡域”那种截然不同、充满活力与“人味儿”的生活方式的碎片化信息,开始在外界流传。
起初,修仙界对此嗤之以鼻,认为是“奇技淫巧惑人心智”、“玩物丧志”。但渐渐地,一些低阶修士、尤其是那些天赋有限、仙途无望的年轻弟子,开始对传闻中凡域那些新奇的事物、丰富的娱乐、相对宽松的环境产生好奇。少数胆子大的,甚至借助各种机会,以游历、交易为名,申请进入凡域参观。
他们所见的,不再是想象中的“苦寒之地”或“机械囚笼”,而是一个秩序井然、生机勃勃、充满了新奇创造和自由气息的奇异世界。这里的人,眼神明亮,步履匆匆却目标明确,谈论着他们听不懂但感觉很高深的知识,在休息时纵情享受生活。没有见到对仙人的顶礼膜拜,只有对劳动者、创造者、学者的尊重。这种截然不同的生命状态,对他们固有的世界观产生了不小的冲击。
更让一些有识之士警惕的是,凡域在文化艺术和思想领域展现出的强大吸引力与“造梦”能力。一部凡域的热门戏剧或小说,其蕴含的价值观可能在不经意间,比任何直接说教都更有效地影响人心。一首凡域流行的、旋律激昂、歌词歌颂劳动与探索的歌曲,可能会在不知不觉中,改变年轻一代对“力量”和“荣耀”的认知。
与此同时,凡域的技术溢出效应开始以意想不到的方式显现。
一些地处偏远、资源有限、在各大上宗夹缝中求生存的中小型宗门,敏锐地意识到,完全照搬上宗的修炼体系难有出头之日。他们开始尝试有限度地引入凡域的一些“非核心”技术,尤其是那些能提高生产效率、改善基础生活、甚至辅助低级修炼,如精密测温控温设备用于丹房、材料分析仪用于鉴别低阶矿石。
其中,一个名叫“百工门”的中型宗门走得最远。他们放弃了对弟子灵根资质的苛刻要求,转而大量招收在机械、计算、化学等方面有天赋的凡人子弟,甚至高薪聘请从凡域流出的技术工匠和学者。他们将凡域的技术原理与本门一些粗浅的炼器、阵法知识结合,竟然开发出了一些颇受欢迎的新型低阶法器,如“自动清洁除尘阵盘”、“恒温保鲜储物盒”、“简易传讯罗盘”,在低端修士市场打开了局面,宗门实力和影响力稳步提升。
百工门的“成功”案例,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了更多涟漪。一些上宗门下庞大的附庸家族、外围产业,也开始偷偷模仿,试图利用凡域技术改善经营。
真正引起顶尖上宗震动的,是另一件事。
大约在新约签订一百五十年后,“天衍宗”——一个以阵法、推演、符文研究著称的上宗——内部一份秘密报告流出(后被凡域情报系统获取)。报告显示,该宗在一次大型护山阵法升级项目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复杂计算和能量协调难题,宗内精擅传统演算之法的长老们耗时数年进展缓慢。无奈之下,主持项目的长老抱着试试看的心态,通过隐秘渠道,重金邀请了三位在凡域“新源崖综合大学”应用数学和计算物理领域颇有建树的学者作为“外聘顾问”。
这三位学者带着凡域最新的大型电子模拟计算阵列介入后,仅用了一年时间,便建立了全新的数学模型,优化了能量节点布局,解决了关键瓶颈,使阵法升级效率预估提升三成,能耗降低两成。而他们使用的方法和工具,完全基于凡域的数学体系和物理认知,与传统的灵力感应、经验推演截然不同。
此事在天衍宗高层引起轩然大波。褒贬不一,但一个无法否认的事实是:凡域的知识体系,在解决某些特定复杂问题上的效率和精确性,已经达到了令他们无法忽视的程度。
紧接着,类似的情况在“神兵阁”、“丹霞宗”等传统技艺宗门也开始零星出现。他们发现,在材料成分的微观分析、反应过程的精确控制、复杂结构的应力计算等方面,凡域的理论和工具往往能提供全新的视角和更优的解决方案。
一股暗流开始在修仙界上层涌动。继续完全排斥、封锁凡域的知识,是否意味着故步自封,在未来某些领域的竞争中落伍?但如果放开接纳,那些完全基于“无灵世界”发展出来的知识体系,是否会对建立在“灵气天道”基础上的修仙文明产生根本性的冲击甚至“污染”?
恰在此时,凡域自身也面临着新的挑战。人口持续增长带来的资源压力、社会高度复杂化后内部不同利益群体的诉求分化、技术爆炸可能带来的伦理风险、以及持续吸收外界移民带来的文化融合问题等,都要求凡域投入更多的智慧和资源进行内部治理和调整。
双方都需要一个新的框架,来应对这些变化。
于是,在新约签订尚不足两百七十年时,由上宗联盟主动提议,经天机阁斡旋,关于再次修订《绝域共存与发展契约》的谈判,提前拉开了帷幕。
这一次,谈判的地点,没有选在悬浮仙山,而是破天荒地设在了凡域边境新建的“对话与交流中心”——一座由凡域设计建造、融合了双方建筑美学元素、设施先进的现代化建筑。这本身就是一个强烈的信号。
上宗联盟的阵容空前庞大,除了玄嶂、凌霄子、青鸾等“老面孔”,还新增了包括天衍宗、神兵阁、丹霞宗等数个在技术领域感受到凡域冲击的宗门代表,以及两位气息更加渊深、显然是真正决策层人物的化神后期长老。星见子依旧在场,但似乎更多是象征性的见证。
新任首席管理委员是一位年轻的女性系统工程师出身的领导者,名叫苏岚。谈判团队也更加专业化、领域化,包含了技术、法律、社会、文化等多方面的专家。
谈判伊始,上宗联盟新任首席代表、天衍宗的化神后期长老“玄机子”,便直接抛出了远超预期的议题: